“……”白冰劍這才猶豫著將劍身拿開。
從命長蘇身上離開,他將他紅衣脫去,一點一點把他身上纏繞的繃帶取下,目光劃過那些觸目驚心的黑斑和滲著鬼氣的傷口,唇齒微冷,在傷口上塗抹上藥,取了新的繃帶纏好,伸手碰上他的儲物囊。
取出一件乾淨的衣服披在他身上,端坐在命長蘇的身邊,從他的眉宇劃過,莫清嵐的嘴唇輕抿,闔起眼眸。
命長蘇久違的做了一場舊夢。
夢中在數十年前,當時沒有人間祟鬼,沒有沈向晚,一切都沒有發生,他與莫清嵐還是曾經的師徒。可即便是師徒而已,有些潛藏於內心不可叫人窺探的跡象卻早已出現,被刻意隱瞞,彼時隻覺得一場荒謬。
曾經對他孺慕萬分、依戀無比的孩子長得很好,越發抽條纖長,眉目清朗,無聲息坐在一處,都像沐於月光下挺拔乾淨的青竹,讓人視線久久逗留,難舍離去。
修真大會,身為九淩宗
的掌職,他在賓客間周旋,卻在自己出現之後,那雙沉穩淡然的雙眸生出波瀾,在人影錯亂下轉眸看來,含笑輕喚,“師尊。”
……師尊。
命長蘇曾有過不合時宜的悸動。
罔顧人倫。
匆匆出現,又難堪壓下。
知覺漸漸恢複,命長蘇的唇間發啞,緩緩睜開眼眸。
入目是昏暗不清的岩壁,青碧瞳孔中的色彩逐漸聚焦,夢中疏朗的青年身影慢慢消失,肺腑的癢意隨著清醒出現,他的眉心皺起,悶咳幾l聲,準備起身,卻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來,渡來靈力,化去那幾l些難磨的癢感。命長蘇倏然一怔。
他立刻轉首,目光便觸到一雙如黛冷靜的眼眸。
喉嚨一瞬發啞,命長蘇愣在了原處。
氣氛陷入沉寂。
莫清嵐收手,起身往外走去。命長蘇未曾想過莫清嵐會在他的身邊,意識到此前昏迷中見到的人並非幻像,他的臉色變化,未及反應,立即喚道,“清嵐?!”
莫清嵐未曾停留,而在此時,一旁的白冰劍看得焦急無比,暗自戳了戳命長蘇的手臂。它飛了幾l步,作勢虛弱地倒在他腿邊,死命用劍穗拍打他的腿側。命長蘇垂首看著,許是走投無路失去了思索的能力,明白了白冰劍的意思,立馬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頗為虛弱,捂唇重咳一聲。
莫清嵐的腳步一停。
白冰劍又拍了人幾l下,示意乘勝追擊,命長蘇神色有幾l分不自然,但依舊隨著它的暗示又咳了幾l聲,呼吸聲沉重明顯。
在前方的人終於回首。
莫清嵐眉宇皺起,抬腳走回來,伸手將倒在地上的白冰劍放在自己的腰側,又取出一件披風披在命長蘇的身上,開口道,“體內瘴毒又犯,為何不去休養,反而來這種地方。”
命長蘇啞聲道:“你……”
“冥君原本執掌過鬼界一段時間,這裡的鬼靈對陰火的氣息敬畏,沒有危險,我與洪玄說過。”莫清嵐聲音冷淡。
命長蘇沒有回複。
兩人對望無言,莫清嵐移開視線,皺眉道:“我送師尊離開。”
命長蘇卻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原本未曾有過奢望,怕他厭惡,即使找到人也不敢出現在他的麵前,而現在心心念念之人卻主動與他接觸,為他療傷。
乾涸的沙漠出現水流,貧瘠之處盛開了花朵,命長蘇的心中莫名出現難以言明的希冀,微微用力,將莫清嵐的身體拉近,低啞道:“清嵐,師尊對你做的所有錯事,以後都補償給你。”
“不氣了,好不好?”
他的聲音嘶啞,視線不移地看著莫清嵐。
目光劃過他虛弱的麵容,莫清嵐道:“師尊沒有錯,無需補償。之前的事先不談,我先帶你出去。你沒有死人棺,便用我的先渡冥……”
而話至此,莫清嵐的聲音頓止。
即便沒有死人棺也要入海的人,現在讓他走,就算應了話,隻怕是空話一場。
命長蘇也如他所料,怔愣之後眼中劃過幾l些失落。但莫清嵐對他沒有想象中那般抗拒,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不見此前萎靡氣餒,他笑了笑,也不準備強跟著惹心愛之人厭煩,“自己走就好,不用送我。”
莫清嵐盯著人,皺了皺眉,心下了然。
他不會走。
很久,移開視線,莫清嵐輕舒一聲,平靜道:“師尊之後可要去日月山?鬼界也有一條通往日月山的路,師尊可願與我一起。”
命長蘇的神色一頓。
他的喉嚨滾動,啞聲。“好。”
他甘之如飴,怎麼會不願?
這個“好”字落下,白冰劍都像是鬆了口氣,懸掛在莫清嵐的腰間,劍穗垂下,得償所願般,不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