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勢浩大的‘現形陣’突然出現在地麵,自然引起了不少弟子注意。靜心樓也在不久後由行伶傳來訊息,堯許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什麼,麵容出現幾些肅冷,目光看向外界,抬腳往外走去。
風雨欲來。
在九淩宗除去殉祟峰之外,切實存在一處怨氣極為濃鬱的地方。其處於臨道峰的後崖,崎嶇無比的山側,乃是人為所造,將後崖飛鳥橫絕的地方掏出了一塊空洞。
莫清嵐旋身落在洞口,指落於門口的石門右三寸,倏然用力,塵埃頓起,石門大開,洞中的一切便儘顯於眼前。
在石門打開的一瞬間,外界堆積的塵土飛揚。塵埃尚未散去,其中濃鬱的怨氣仿佛找到宣泄的出口般,立即從洞中爭先恐後撲湧,白木反應極快,袈裟一擺,厲目怒喝,一道音波便從他口中呼了出去,那些怨氣就被阻擋彈回洞穴。
被又困於這一處天地的怨氣沒有神智的到處亂闖,濃鬱之處甚至凝為肉眼可見的黑灰,依附於石壁,一陣又一怔刺耳的聲音也隨之從洞中響起,
“我恨!我恨!——憑什麼,憑什麼?!”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聽真在洞口設下一道金剛結界,凝眉看來,林晟下臉上露出驚異,在混亂中一時喃喃道:“…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濃鬱的怨氣。”
怨氣,乃是人心所化,本為無形之物。
濃鬱的怨氣足以改變人的行為舉止,常年不化的怨氣甚至會滋生心魔,逐漸將凡人本體的靈魂取而代之。可如今天下太平,苦難不多,凡人心中的怨氣並不濃鬱,略加鎮壓即可散去,不光是莫清嵐,即使是禪宗素來受人間皇家敬仰,為天下拔除怨氣、超度怨鬼,也沒有見過這種濃鬱到已然化為實質的怨念。
聽真的臉上變得沉肅無比,曲指從袖中取出靜心咒卷宗打開,靜心咒靡靡之音從耳畔響起,那些怨氣帶來的怨念才被鎮壓消去,隻餘有洞中陰惻惻、冷風四溢的黑灰。
林晟下不覺摸了摸胳膊上起得雞皮疙瘩,“這隻是在門口,這些怨氣就這麼濃了!”
聽真道:“這樣濃鬱的怨氣,留著隻會釀出更大的禍端。”他看向莫清嵐,莫清嵐目光落在洞內,並未猶豫,抬腳走進。
他已入洞,禪宗本就以天下怨氣為己任,自然也不會退縮。四人一行,林晟下修為最低,縮在第三位,前後分彆是聽真和白木,才稍微放下心來,吊著心走進去了。
怨氣濃鬱的洞邸,其中十分具有人息,有榻有椅,雖然是崖邊向裡鑿開的穴,卻有無數可以打入光線的天洞。
洞穴之內的占地麵積並不大,一人之用,他們很快便巡遊一圈,等到再次站回洞口,聽真啟
唇:“產生這些怨氣的東西不在這裡,隻是殘餘。”()
林晟下不由鬆了口氣。他目光掃看四處,聲音乾道:師祖,什麼東西,能夠產出這麼多怨氣?我看這些怨氣,倒不像是尋常所見那些凡人極具有攻擊性的東西。它們數量雖然多,但戾氣不重,就像……屋中沾塵、貓獸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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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怨氣不是身在困頓險境中人族由恨念而生,也不像過去莫清嵐靈台上的那股對己之怨,反而像是天生之物。
難道是有東西天生就會產出怨氣?
聽真的聲音微頓,看著林晟下,喉間輕歎。
而在此時,‘哢’一聲清脆的聲音忽然在空氣中響起,三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過去,便見是莫清嵐伸手握在石桌中央透明的琉璃蠱上。隨著他手上的動作,那琉璃蠱微微轉動,也與此同時,照射在洞穴中的光影倏然變化,折射於洞壁,出現一道人影。
堯許。
他的麵色如今微急,四處掃看。從他身旁經過的九淩宗弟子也個個神色莫名,腳步繁雜。
林晟下看得眼睛都瞪大了,愕然道:“難道仙聖前輩,就是清嵐你們說的那個幕後黑手?!”
莫清嵐並未答話,手上繼續轉動。
堯許的身影消失,隨後變成了玄武大堂。每次莫清嵐轉動一次,那在洞中折射的畫麵就會變幻一次,在九淩宗各處,邊邊角角、無處不及。
聽真道:“不是以前的景象,是根據如今地麵折射過來的現實映像。”
莫清嵐將琉璃蠱轉回儘頭,琉璃蠱又響動一聲,隨後反射的東西都消失不見,又變回了那些打入光線的天洞。他抬眸看去,在那些天洞的位置上停留,許久,啟唇道:“是井。”
“井?”
“臨道峰是整個九淩宗的主峰,在臨道峰下連綿的山脈無窮,這些天洞的位置,與整個九淩宗各峰安置的水井都可以一一對應。”
通過光影折射,這個洞穴,在臨道峰的地下,同時也在各峰中最為低窪之地。以水井為引,得窺宗中上下的全貌。
“你的意思是,是有人通過這個東西、這個地方,一直監視著你們九淩宗?”白木總算是聽明白了。他汗毛乍起,瞪大了眼珠子,聲音宏厚,麵露愕然:“誰會做這種事情?誰又有能耐……你們九淩宗究竟在搞什麼?!”
莫清嵐將琉璃蠱鬆開,目光挪移,視線落在洞中石壁上那些懸掛的護腕玄弓,唇色微白,眉宇緊皺。
聽真道:“看來你已經有了眉目。”
莫清嵐看去,那雙波瀾不經的雙眸依舊,隻平靜道:“多謝師祖一路提點。這幕後之人的身份極為特殊,也無怪師祖難以告知。”
聽真道:“你借我之力在宗中大肆使用‘現形術’已經打草驚蛇。此後準備如何?”
莫清嵐一頓,看向林晟下,聽真眉首抬起,視線掃過白木。白木接收到他的意思,很快便拽著林晟下暫先離開了。等人走後,莫清嵐設下一道隔音結界,才開口道:“師祖對這幕後之事本就了解
() 一二,又願意對我伸以援手,真相大明是遲早之事。不知師祖可願告知清嵐,晟下的身份究竟是什麼,他為何會出現在日月山佛神塚中,師祖……又為何要幫我們?()”
聽真看著他,踱步走到一旁,沉默之後終於開口:你是小輩,這些事情我本該與你師父說,但你師父行事向來我行我素,我隻怕說了,反而不利禪宗行事。?[(()”
“師祖但說無妨。”
聽真笑了,“原本這些也不該與你坦明,可不知為何,我一直在想你不久前說過的一句話,人生於世,總有各種圖謀,若不加害於天地,又何妨。”
他的目光看來。莫清嵐眉宇清疏,偏首恭聽。
聽真道:“那佛神舍利,是我讓晟下去拿的。”
“我的確知曉佛入蓮,也知道那位佛首不久之後就要利用佛術來到現世,但幕後之人並不知道我清楚這些。禪宗與佛裔本就同源,若非利用禪宗神器,無法打開佛神塚,他隻能找我,便以佛裔真傳為引,我發覺了他的意圖,於是將計就計。”
莫清嵐明白什麼,抬眸看去。
當時在日月山,他們趕到佛神塚的時候,佛神塚門已開,所以並未發覺佛神神器被用過的痕跡。
令儒風一行人目的為了舍利,與林晟下並不衝突,他們本該是一方勢力,而師尊卻告知他那舍利並未用於幫助佛入蓮,反而是幫他將佛入蓮剿滅,其中自有矛盾之處,如此說來,便可明晰。
莫清嵐道:“可晟下修為淺薄,雖然修習佛術……”
“依舊很差勁,是嗎?”聽真聲音仿佛無奈。
莫清嵐不可置否。並非他有意貶低,晟下被接回禪宗時已經在人間成年,早已錯過了最佳的修行時間,這十七年來,禪宗夜以繼日的為他提供靈丹妙藥用以突破,可效果甚微。至於佛術,佛術本就深奧,十七年的時間,可以讓晟下熟練掌握靜心咒這等基礎術法的用法,卻還不足以能讓他可以使用在佛神塚中出現的‘斷鴻蒙’此等禪宗奧義。
聽真笑意清苦,聲音低道:“他體內的法相,並非單純一股力量,其中還沉睡著一道意識。”
莫清嵐眼眸一動,“意識?”
聽真凝看著莫清嵐,“你還小,想來不懂,看著自己從小養大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向他既定命運的感覺。那道意識你師父認得,你該不知,他……”
“是佛聖?”
莫清嵐話落,聽真的視線凝滯。他看著莫清嵐,並未說是,也並未說不是,停頓片刻,便繼續開口,隻是聲音微啞道,“清嵐,你年紀尚輕。師祖與你說這些,實則無用,你師父他也沒有經曆喪徒之痛,也無法體會。可是這天下紛紛,除你之外,我竟無人可說……勿怪多舌。”
莫清嵐的指尖蜷起,擦過衣物之下溫軟的紅綢,那紅紗亦察覺,蜷了蜷,不明源起,而意欲安撫。
林晟下,是繁狄畫。
更明確的說,他是繁狄畫的轉世。
聽真所言的意思在莫清嵐腦海中百轉千回,他將如今發生的所有事情與繁狄畫勾連,卻終像哪一片空缺般,無法推出全貌。
話止於此,聽真也不再多言其他,最終坦明:“人間傳言無錯,佛神法相本就是佛神轉世的象征。晟下還有他的前世,都是佛神轉世後的一道人身。”
他的最後一句話落,腦海中混亂的一切忽然出現一個敞口,莫清嵐麵色變化,倏然抬眸。
“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幫你的原因。”
佛神早隕於佛入蓮反叛之時,又重新誕生於日月山出世的第二年,為禪宗聽真之徒,繁狄畫。繁狄畫為塑造祟世身隕,轉而輪回,又為人間殷實之子,林家晟下,時二十五歲,再入禪宗。
聽真壓下心口翻湧欲出的情緒:“為師者,不得不為徒謀。因自己的族裔之禍,他本就是負罪而生,前世他剔肉失明,最後力竭而亡,而轉世的現在……”
懵懂至此,雖不知何往。可佛教輪回,本就受製因果無情,遲早有一天,他也會像上一世那般覺醒過去的記憶。
“清嵐。”聽真看來,聲音很低,“師祖所為一切,無關蒼生,隻想,改了他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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