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池底(2 / 2)

“執法堂的任務固然重要,也不要忘了修行。佛修不同於道修,心不穩,心魔很容易趁虛而入。”

他說完,甩甩袖子,信步而去。

明非走後,庭院內隻剩和光一人。

她解下發髻,脫下僧袍,隻著裡衣,踏入溫泉。

背靠著岩石,泉水的溫暖和岩石的冰涼,兩種感覺互相交織,你來我往,說不出的愜意。她不由得舒服地哼一聲,卸下防備,眯眼享受。

竹筒敲石,一噠、一噠。

溫泉的霧氣從水麵浮出,彌漫了整個庭院,冉冉上升,蒙住清月,掩過夜空。夜色稀疏朦朧,仿佛罩上一層不透明的紗布。

遠處的琉璃佛塔高高聳立,金光四溢,比清月還亮了幾分。

心神一放鬆,和光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事兒。

一甲子前,她剛入門的時候。

那個人揪著她的辮子,把她扛在肩膀,一步步走上嗔怒峰。

他不顧她的怒罵,邊走邊道:“修什麼殺戮禪,滿山的瘋子。不如跟我修嗔怒禪,做個山大王。”

幾十年來,她望著他的背影,拚命修行,咬牙修煉,超越所有新入門的弟子。爭取成為嗔怒禪主的親傳弟子、他的師妹,就是為了追上他,打贏他,把他踩在腳下,狠狠□□。

她還沒來得及打敗師兄,他就離開了。

這麼多年來,哪怕所有人,師父、西瓜師叔、明非師叔都沒有怪過她。

她依舊覺得,是她的錯。是她打開了那個鎖鏈,是她親自放走了走火入魔的師兄。

為了彌補錯誤,她花了很多年,終於擠進執法堂,頂替師兄的位置,成為三把手。

可是,她還是不知道,她有沒有贏過他。

如果是師兄麵對搜魂的局麵,會不會比她做得更好?

明非師叔說得沒錯,這麼多年來,她依舊沒能解開的心結,已然成為她的心魔。

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會想起那一刻,那個囚籠,那個被她解開的枷鎖。

和光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想要把心裡的鬱念排出體外。

可是鬱念好像一根碩大的魚刺,死死地卡在喉嚨口,狠狠地插在腦海中。

她眨眨眼,霧氣徘徊在眼角,凝結成一顆水珠,沿著睫毛滑落,噠地一聲,滴入池中。

一陣清風拂過,樹葉嗦嗦作響。

吹在皮膚上,頗有幾分冷意。

背靠的岩石仿佛也被這陣風吹冷了,冰涼的觸感沿著脊骨爬上身體,延伸到手臂,下到腳底,一把抓住她的心,扔進冰窟。

浸泡在溫泉中,也不能帶給她一絲溫暖。

被壓製的心魔漸漸冒頭,竄出心底,在她耳邊喃喃。

“當初師兄曆練歸來,情緒不佳,你為何不去安慰他,還故意頂撞?”

和光猛地一拍水麵,撥出層層漣漪,想要打散心魔的蠱惑。

滾。

“說啊,心虛了?還是害怕了?”

和光閉眼,想要裝作不在意。

心魔的聲音卻愈來愈大,愈來愈快,愈來愈近。

“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

我不是,我沒注意到他情緒不對。

“真的嗎?那麼師父把師兄鎖入牢中,明令禁止探望,你為何還是去了?”

關你屁事。

“我就是你,怎麼不關我的事?為何不說了?和光,你怕了嗎?”

我隻不過擔心他。

“是嗎?那麼,你為何解開師兄的鐐銬,放走他?”

“怎麼不說話了?戳到你的痛處了?”

“你就是故意的,從一開始惹惱師兄,害得他被師父關起來,到最後解開師兄的鐐銬,放走他。他一走了之,全是你的錯!”

“他走之後,你覺得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培養出師兄的執法堂眾人。於是放棄戰力派的路線,留起長發,開始走實權派之路,想要代替師兄,成為三把手。”

你說夠了沒?

“你心虛了,我知道,我就是你。”

和光不想再聽心魔的叨叨,深吸一口氣,沉入池中。

水麵漫過喉嚨,漫過下巴,漫過鼻子,咕嚕咕嚕,眼睛一陣不適壓抑,她閉上眼。

泉水湧進耳朵,心魔的聲音漸漸遠去,隻剩下滿耳的嗡嗡聲。

池水擠壓心臟,心跳越來越快。

泉水漫過頭頂,她整個人沉在溫泉中,放鬆四肢,四肢漸漸隨水張開。

直到嗡嗡聲也遠去,心跳漸漸緩過來。

她緩緩張開眼,看向池底的世界。

池水清澈見底,四壁的岩石呈深棕色,她環顧四周,想要看得更清楚。

冷不丁,視野裡出現一個黑影。

一個女人沉在水底,長發四散,漂浮在水中,擋住了臉。

和光心裡咯噔一下。

她定睛一看,女人藏在黑發後的臉上亮了一下,浮出兩隻眼睛,與她雙目對視。

和光倒吸一口涼氣,差點眼前一黑。

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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