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誤打誤撞(1 / 2)

散修聚集區的西南角,一個小和尚躲在樹乾上,斂聲屏氣,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試圖與樹乾融為一體。

樹下,一個走火入魔的修士雙腿跪地,緊緊抱著樹乾,旁若無人地嚎啕大哭。

“師父,徒兒不孝,臨戰逃脫,留您一人在前線對抗天魔。”

“徒兒不是故意的,徒兒就是太怕死,給您蒙羞了。”

“要是時間倒流,徒兒有機會重新選擇一次的話,絕不會這樣做了,徒兒一定會拉著您一起逃!”

“嗚嗚嗚——”

……

他越哭越大,說著說著,還狠狠扇了自己好幾個巴掌,啪啪啪,臉頰登時變得又紅又腫。

樹下的入魔修士哭了半個時辰,樹上的小和尚就趴了半個時辰。

這段時間內,小和尚連修士的姓名、出生年月、修為法術、道統法統了解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了這名修士走火入魔的原因是臨戰逃脫,現在內心後悔不已。

過了一會兒,入魔修士的眼神越來越紅、神色越來越癲狂,儼然是快要失去心神的地步。修士倏地一頓,仰天長歎一聲,小和尚差點嚇得摔了下去。

入魔修士嚎完,不知往哪個方向跑了。

小和尚見狀,無奈地歎了口氣,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趴得太久,全身都麻了,有些難受。

小和尚是萬佛宗的佛修,負責登記前來避難的散修的身份。

一個時辰前,眾多低階散修不約而同地走火入魔,小和尚被嚇了一大跳,一邊給執法堂的師兄師叔們發送求救訊息,一邊維持秩序,護送無事的低級修士逃出宗門。

然而,走火入魔修士的修為越來越高,已經不是他能控製的了。眼見四下圍滿了走火入魔的修士,小和尚無奈之下隻得藏起來,等待師兄師叔過來控製場麵。

方才走掉的修士不過是陷入了愧疚的心魔,這種修士最好辦,放著不管就行。他們會嚎啕大哭,會亂砍亂砸,會不顧後果的傷害自己,卻鮮少傷及他人。

最難處理的便是陷入殺心的修士,這類修士的數量最多,心性暴虐。他們的內心充滿了凶神惡煞的殺意,會不顧一切地殺掉視野內的每一個修士。

在坤輿界,走火入魔不算奇怪,天魔入侵之前也如此。幾乎每幾個月,都會傳來大門大派的內門弟子走火入魔之類的傳聞。

但是,在萬佛宗境內,在安神靜心的佛光的普照下,居然還有這麼多修士突然間走火入魔。

這事兒離奇得很。

這場騷動發生得突然,心魔之間雖然會互相牽引,然而在修士之間的傳播速度快得嚇人,與往常截然不同。

小和尚覺得,其中有人在搗鬼。

走火入魔的修士身上的魔氣不像是自身的心魔,更像是外來的魔氣入體,從而勾引出自身的心魔。

小和尚想得出神,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練氣修士慌慌忙忙地奔過來,神色惶恐。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走火入魔的築基期修士,提著長刀,神色瘋狂地砍向他。

練氣修士的身上已經被砍了好幾道傷痕,一身白衣染成了血衣。

練氣修士朝大樹奔來,腳下一滑,摔了一跤,他驚懼地朝後看去,入魔修士已經逼近身前,染血的長刀高高舉起,即將揮下。

小和尚斂住呼吸,躲在樹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他的指甲深深插入樹乾內,內心不斷地警告自己。

不要去!不要去!

他打不過入魔的修士!

萬佛宗獨了生死、不渡世人,給散修們一處安心的落腳處已是仁至義儘。

他剛剛救下了許多修士,已經做得足夠了,不必再冒著性命危險去救更多人。

已經夠了。

他人生死,與他何乾?

大刀揮下一半,地上的練氣修士發出淒慘的叫聲。

嘎——

一道更尖銳的叫聲蓋過了練氣修士的慘叫。

一隻又肥又壯的白鵝驟然從牆上跳下來,撲騰著翅膀,往入魔修士飛去,趁他還沒回過神,連連往他臉上拍了好幾個巴掌,接著一爪子狠狠踩上他的額頭。

額頭立刻出現紅色的鵝掌印,入魔修士被激怒了,放棄地上的練氣修士,轉身朝白鵝砍去。

白鵝憑借嬌小的身體、靈活的動作,數次躲開了入魔修士的攻擊,甚至引著入魔修士遠離了地上的築基修士。

小和尚微微弓下腰,朝白鵝望去,這般聰明,該不會生出靈智了吧。

白鵝亮起雙翅,憑借騷氣的走位,將將躲開入魔修士的攻擊,數次都是緊緊貼著大刀溜開,甚至挑釁地用翅膀拍了拍刀身,朝入魔修士抬了抬脖頸。

入魔修士被如此戲弄,徹底陷入心魔之中無法自拔,揮刀的動作愈加迅速,愈加無所顧忌,也愈加雜亂無章,白鵝躲避得更輕鬆了。

其速度之流暢,其動作之優雅,完全不像是一隻禽獸能做到的。

入魔修士大吼一聲,又抽出一把刀,紛紛向白鵝砍去。

白鵝脖頸一曲,躲過一把刀,順勢向上一跳,跳到另一把刀的刀身,順著入魔修士的手臂朝他急速奔去,張開一隻翅膀,向後一揚,翅膀就像利刃一般,朝修士的臉頰揮去。

小和尚看得一愣,這個動作中,隱隱含著劍法的神韻。從白鵝奇異的身姿內,也能看出其劍法的精妙絕倫,甚至比萬佛宗的師叔們還要厲害得多。

見鬼了。

這真的是鵝?

怕不是成精了。

莫非是哪位大能前輩的靈寵?

隻是一隻手無寸鐵的白鵝,攻擊力畢竟有限,無法對入魔修士造成任何有力的打擊,光是把他從練氣修士身邊引開,便耗費了大量體力。

白鵝飛在半空中,突然岔了口氣,翅膀一頓,肥壯的身體往下落了些。

入魔修士抓住這個時機,迅猛砍去。

白鵝險險躲過,跌在地上。入魔修士借此機會,又砍下一刀,白鵝就地一滾,滾遠了些。它扶著肥軀,長長地喘了一口粗氣。

入魔修士再次襲來,白鵝不再正麵應對,掉頭便跑,入魔修士緊追其後。

見一人一鵝走遠,小和尚跳下樹,扶起重傷的練氣修士,把他放在自己原來藏身的樹乾上,囑咐他不要亂動後,小和尚悄悄綴在入魔修士的身後。

這隻鵝絕對不簡單,他得跟上去看看幕後之人的身份。

這隻白鵝不是普通的鵝,它的屁股竟然是粉紅色的草莓形狀。

白鵝溜得飛快,一路上連點停頓也沒有,似乎早就熟悉了路線一般。小和尚覺得它像是把入魔修士往某個特定的地方引去,而陷入瘋狂的入魔修士沒能察覺到這麼顯而易見的陰謀。

連續轉過好幾個巷子,白鵝體力不濟,速度變慢了不少,好幾次都被入魔修士追上,大刀緊緊貼著脖頸擦過,砍下了好幾片羽毛。

小和尚看得揪心,暗中捏了把汗。

唰——

入魔修士陡然加速,向白鵝扔了三四把飛刀,目標直指白鵝的草莓屁股。要不是白鵝閃得快,就被千年殺貫穿了。

嘎——嘎——嘎——

白鵝連連大叫了好幾聲,最後一聲叫得都破音了。

入魔修士腳下一點,猛地朝它撲去,雙手握刀,狠狠向它砍去,仿佛這一次不砍死它不肯罷休。

白鵝的體力終於支撐不住,眼見那大刀當頭劈下,下一刻就要一命嗚呼的緊急關頭,小和尚登時捏出兩道符咒,朝大刀射去。

然而符咒的速度來不及,大刀已經落在了白鵝的上方,距離頭頂不過一寸。

嘎——

白鵝抻長脖子,長長地嘶鳴一聲,似乎在說最後的遺言。

小和尚暗地裡為白鵝歎息了一秒,就在這時,一根金色的繩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前方飛來,絲毫不差地套住了白鵝的脖子。

在大刀落下的前一秒,往後一扯,扯住白鵝,逃脫了危險。

小和尚順著繩子望去,就見白鵝的脖子在繩子的拉扯下,急速甩動,像是斷線的風箏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折斷。

繩子扯著白鵝飛向路口的轉角,白鵝將要撞牆之際,一個白色的身影從轉角的另一頭緩緩走出,接住了風中淩亂的白鵝。

小和尚看見那人的衣角上繪著萬佛宗的金色紋路。

那人完全現出身影,是一位女佛修,小和尚記得似乎是嗔怒禪的某位師姐。

接著,白鵝穩穩地落到了她的肩頭,她安撫地摸了摸白鵝的腦袋,彎了彎唇角,笑道:“彆嚎了,我這不是來了嗎?”

入魔修士也發現了女佛修,舉起大刀朝她奔去,似乎要新賬舊賬一起算。

女佛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緩不急地朝他走去。

入魔修士欺身上前的那一刻,女佛修慢慢地抬起手,迅速朝他的臉襲去,捏住他的頭直接來了個過肩摔,狠狠往地麵掄去。

啪的一聲,入魔修士的臉死死嵌進地麵,他動了動,企圖掙紮著爬起來。

女佛修莞爾一笑,抬起腿,踩上他的腦袋,往下一按,又碾了碾。

撕拉,血花四濺。

其凶殘程度,小和尚看得心頭一跳,不愧是萬佛宗最殘暴的嗔怒禪。他不禁屏住了呼吸,登時歇下了打招呼的心思,往後一退,隱藏了自己的身影。

女佛修見白衣僧袍濺上了血跡,嫌棄地撇了撇嘴,甩了甩腳底的血水。

她徐徐走來,小和尚聽到她不緩不急的腳步聲,心跳得更快更猛了,那一步步像是踩在他心上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像踩爆入魔修士的頭一般,踩爆他的心。

那根金色的繩子鬆開白鵝的脖頸,沒有落下去,繼續連在女佛修的身後,繞過路口的轉角。隨著女佛修的腳步,那根金繩子也慢慢地拉近。

一個嘴角流涎的入魔修士被綁在繩子上,走了過來。

兩個哭泣的入魔修士被綁在繩子上,走了出來。

三個滿臉殺戮之色的入魔修士被綁在繩子上,走了出來。

四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入魔修士被綁在繩子上,拖了出來。

五個斷手斷腳的入魔修士被吊在繩子上,爬了出來。

………

一個個入魔修士走出轉角,被綁在繩子上,像是串了一個個糖葫蘆一般。小和尚呆呆地看著,一個個數著,數到最後,完全數不清,不知那個轉角後方還有多少修士沒出來。

而這個巷口,已然被繩子上的入魔修士填滿。

小和尚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好家夥,不知狀況的還以為誤入了奴隸販賣場。

另一邊,江在鵝站在和光的肩頭,張開翅膀死死抓住她的脖子,小腦袋枕在她頭頂,不停地喘著粗氣,剛剛累壞他了。

和光這家夥真是不把鵝當鵝看,居然叫他去做誘餌,引來走火入魔的修士,要不是他動作靈敏,早就被他們刮皮抽筋,做成紅燒鵝肉了。

想到前幾次貼著屁股擦過的暗器,他心裡還在隱隱後怕,差點晚節不保。

想到這兒,江在鵝心裡升起一股怨氣,不由得伸長脖子,用力往和光頭頂一撞,哐當一聲,沒撞痛金剛罩護體的和光,江在棠反而磕到了牙。

他傳音道:“道友,你速度太慢了,再晚點就見不到我了。”

她擼了擼他的腦袋,又指了指身後跟著的一連串入魔修士,回道:“我也不容易,拖家帶口的。”

江在鵝輕哼一聲,語氣裡有些懷疑,“是嘛?我看你遊刃有餘得很。”

和光頓了頓,道:“你看錯了,這樣吧,今日不吃草了,我去給你找點葷肉,不知道鵝能吃什麼肉?”

江在鵝扭開臉,壓低聲音,“你就知道糊弄我。”

“你想錯了。”

“我要烤雞,上麵擠一大塊甜辣醬。”

“甜辣醬?這裡不好找,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草莓醬行嗎?上次路過後山時,我看見有修士種了新鮮的草莓,我帶你去偷幾顆。”

江在鵝癟著嘴,想了一會,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傳音道:“行吧。”

和光扯了扯唇角,心想道:真好糊弄,難道一個人變成鵝之後,腦子也隻有鵝那麼丁點大了嗎?

接著,她神情一凜,扭頭看向前方的牆角,厲色道:“誰?出來!”

牆角沒有任何動靜。

和光壓低眉頭,抬手往那兒揮出一掌,牆壁謔地倒塌,煙塵四起。碎石殘瓦之間,一個白色的身影閃身滾了出來,那人舉高雙手,急喊道:“師姐手下留情!”

那人緩緩走近,臉上堆出討好的笑容,似乎是認識原身的樣子。

和光掃了一眼他身上的僧袍,試探了一番他的佛力,確認同屬萬佛宗後,唇角牽開一抹笑意,問道:“師弟在此處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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