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捅了天了(1 / 2)

話說那日,和光隻身離開,徒留江在鵝在原地。

江在鵝依依不舍地遙望著她的背影,冷不丁地被拎住脖頸提起來,迎麵撲來一張垂涎三尺的臉孔,隻聽得王負荊喃喃道,“正好,晚上加餐。”

嘎——

江在鵝忍不住大叫一聲,急忙撲騰著翅膀,想要逃離,卻被王負荊緊緊攥在手裡。

不一會兒,王負荊端來一口不大的鍋,卻正好能裝下他。鍋下燒著熊熊烈火,火星子不停地往外跳,鍋裡的湯水熱騰騰地冒白氣。王負荊握著一把大勺,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兒,笑吟吟地攪拌。

聞到撲麵而來的香味,江在鵝再也憋不住了,傳音道:“道友,救我!”

然而一人一鵝相距太遠,對方沒能聽到他的傳音。

無奈之下,江在鵝隻能扯開喉嚨,大喊嘶叫,希望和光能聽到他的哀鳴呼救。

嘎嘎—嘎嘎嘎——【道友,救命啊!】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我真的要被煮了!你回來看我一眼!】

嘎嘎——嘎嘎——【救命!救我!】

……

攪拌聲突然間停了,江在鵝心底一跳,扭頭一看,就見王負荊露出魔鬼的笑容,一步步接近他,那隻可怕的大手一點點向自己的脖頸襲來。王負荊的手掌上密布著大大小小的疤痕和燒傷,實在不像是養尊處優的手,手上的傷痕也昭示著王負荊的命途多舛。王負荊的手,甚至比常年練劍的他的手還要粗糙。

此時江在鵝無暇深思這些,他想的是,王負荊究竟用這雙手掐死了多少隻鵝,剝掉了多少鵝毛鵝肉!

一個個血淋淋的畫麵在他腦海中蹦出來,他尖利地長鳴一聲,嘎嘎—嘎嘎嘎——【和光,你回來!】

周圍的修士聽見淒慘的叫聲,紛紛扭頭望向這邊,麵露不忍,然而見到王負荊的那一瞬,又扭回去,裝作不知,麵露晦氣。

王負荊一拳頭敲他腦袋上,敲得江在鵝眼冒金星,不耐煩地說道:“吵死了,你主人早就走遠了,再怎麼嚎也沒用。”

江在鵝不停地撲騰,然而脖頸上的那隻手捏住了他的命運,和光也不可能再回來,他心底不禁溢出股股悲涼之感。難道就這麼死了嗎?他進入菩提秘境,什麼也沒有做,就要無功而返了嗎?

他長長的嘶鳴了一聲。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為什麼我會是一隻鵝!】

“你這話說得有趣,不是鵝還能是什麼?人嗎?”

江在鵝一頓,誰?誰在說話?他扭頭看去,就見王負荊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勾起的唇角帶著淺淺的諷意。

弄明白王負荊回答自己後,江在鵝愣了一會兒,和王負荊大眼對小眼,歪了歪腦袋,接著他長長地嘎叫了一聲。他不解地眨眨眼,試探地又說了一句,嘎嘎嘎嘎嘎嘎嘎?【你聽得懂我的話?】

王負荊哼笑一聲,“鳳族是百鳥之王,我是鳳族眷屬,聽得懂鳥語有何奇怪?”他上下瞥了自己一眼,眼神在肥腫的腹部頓住一會兒,眼底劃過一絲嫌棄,“你飛不高,也好歹算隻鳥,我自然也聽得懂。”

聽到這話,江在鵝擺正身子,嘎吱一下扭過身,直視王負荊,正色道:“既然你聽得懂,我們可以溝通,為什麼還要吃我?”

他愣了一刻,皺眉看著自己,似乎是對這話感到不解,“你會因為食物能夠說話,而放棄吃它嗎?”

江在鵝咽了咽喉嚨,大抵是不會的,但這話不能說出口,“當然不會,人性本善,我會放過它們。”

他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算半個妖,妖性主殺。”說完,他就提起自己的脖子,作勢要往咕嚕冒泡的大鍋裡按。

江在鵝心裡砰砰直跳,忙不迭叉開兩條小短腿,抵在大鍋的邊沿。為了不淪落為口中食糧,強忍住腿根撕裂的痛楚,與王負荊對抗。

“道友,有話好好說,彆衝動。”

他麵無表情,“我和食物沒什麼好說的。”

江在鵝咬牙撐住,擠出一個異常難看的笑容,“道友,大家都算半隻鳥,何必同類相殘。”

他沒搭理自己。

江在鵝又繼續扯話,“俗話說,道生一、一生二……”感受到頭頂的手力增大,他忍不住悶哼一聲,“二生……呸……二生萬物,一隻鵝可以換無數隻鵝。”

頭頂的手力減弱了點,江在鵝連忙解釋,“你瞧我這麼聰明,都快成精了,不如讓我幫你抓食物,鵝或鳥都行,這樣你以後就不必每日自己辛苦覓食了。”

王負荊一頓,定定地看著白鵝。

江在鵝登時眨了眨眼珠子,拍拍胸脯,表明自己十分可靠。

“也行。”

王負荊掏出一個繩子,係在江在鵝脖子上,另一手係在自己小指。

接下來的幾天,江在鵝都戰戰兢兢地工作,為新任主人王負荊覓食,上天入地,撈魚捕鳥,儘其所能。無所事事的王負荊提前過上了養老生活,每日走貓逗狗,不亦樂乎。

江在鵝也嘗試著找和光。然而每次見她,她都在忙萬佛宗的事務,隻是遠遠地瞥他一眼,又裝作沒看見似的挪開了眼。江在鵝拉不下臉,提不上勇氣,去主動開口,一連折騰了好幾天都沒搭上話。

這一日,他提步往散修聚集區走去,剛走幾步,脖頸被往後一扯,登時腳下一踉蹌,摔倒在地。

他皺著黃臉,扭頭看去,“乾嘛?”

王負荊悠閒地靠在樹乾上,嘴裡叼著一根馬尾巴草,遠遠地望著天邊的流雲,沒回看他,“又去找前主人?”

“是又如何?”

王負荊哂笑一聲,“彆白費心思,她去前線了。”

“嘎?”

江在鵝一傻,不禁道出一聲鵝叫,接著脖頸又被一扯,踉蹌著朝前一撲,臉朝地,呸出一嘴草泥。

優哉遊哉地聲音從頭頂傳來。

“聽說鮭魚遊到萬佛宗附近了,今日出去看看能不能嘗個鮮。”

江在鵝抬起頭,就見王負荊閒適地伸了個懶腰,吐出嘴裡的馬尾巴草,慢騰騰地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

看著他無所事事到散漫邋遢的日常,江在鵝心中忍不住生出憤懣。

前線的戰士正在英勇抗敵,每一刻都有修士被魔氣吞噬,每一刻都有戰士在掙紮中死去,前線在一寸寸後退,萬佛宗內的氣氛逐漸緊張起來。這個人,未來王家的家主,未來七權的掌舵人之一,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在距離自己極近的地方發生,為何如此無動於衷?

他看著王負荊悠閒地朝河邊走去,脖子的繩子被扯了一下,他咬緊牙關,雙掌死死地抓住地麵,硬是挨了這一下。

突如其來的後扯,倒是讓拽了王負荊一下,他看到王負荊扭過頭,麵露不解。他沉著一張臉,問道:“王負荊,你打算每天就這麼耗下去嗎?耗到天魔殺過來?”

王負荊蹙眉,眼神裡閃過一絲訝異的神情,接著垂眸,藏起神情裡的萬般思緒,唇角一點點向上勾起,諷刺地笑笑。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耗下去?”過了許久,他才抬起眸子,重新看向自己,紅色的眸子像是罩上了一層黑紗一般,看不真切。

他咧嘴一笑,又重新恢複成玩世不恭的笑容,猛地拉住繩子往後一扯,直到江在鵝狠狠摔了一跤,摔得痛哼出聲,滿身是泥,才像個小孩子報複成功一般,大笑出聲。

“他人如何,關我屁事?你莫不是忘了,我是鳳族眷屬,算半個妖,妖性主殺。”

他抬了抬腳,叮鈴哐當,沉重的聲音直直壓下來,壓在江在鵝頭頂,壓在王負荊臉上。

“就我這樣,能乾嘛?替大業帝跳一曲大喪之舞嗎?”

王負荊大笑出聲,神色越來越癲狂,唇角低低地沉下,眉眼也緊緊地擰在一起,像盛京淪陷前皇宮內用鳳凰皮織成的軍旗,大業帝的手死死地捏住軍旗,後來哪怕再撫,也撫不平了。

“你們人族常說事在人為,可是人為之上,還有不可扭轉的天下大勢。什麼人為,可笑至極。就像現在,天魔不斷侵入內陸,派再多修士上前線,除了送人頭還有什麼用?天魔注定奪得坤輿界的統治權,這是不可扭轉的天下大勢。”

“事在人為?主動權從來不掌握在自己手上。”

江在鵝聽完他的話,心緩緩地跌了下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悶悶地抽疼。築基期時,他被提上執法堂堂主候選人的位置。金丹期時,又被抬上代堂主的位置。

直到劍尊的離開,才讓他看清,他手裡的權力虛得很。

權力、主動權都不在自己手中。

若是人為之上,還有天下大勢,那麼天下大勢是不是不允許他當上昆侖劍宗堂主?

抗魔前線,萬佛宗宗外,深湖岸邊的樹海。

樹海中央,停僮蔥翠,層層疊疊的樹葉遮住了驕陽似火的烈日,僅僅漏下幾縷薄弱的陽光,灑在靜謐的草叢。

明明是戰場的最前端,此時卻聽不到一點聲音,所向披靡的強風被擋在了樹海外圍,盤旋掙紮,卻絲毫尋不到侵入的間隙。

樹海中的鳥兒仿佛生了靈智一般,謹慎地收好了翅膀,趴在密林間瑟瑟發抖,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撲棱、撲棱。

一隻白色的蝴蝶趴在花蕊上,仿佛剛剛睡醒了一般,緩緩地扇動了一下翅膀,接著慢慢地站起身,撲騰著翅膀,飛離花朵。

就在這個時候,唰地一聲,一道黑影從遠處瞬身而來,一柄劍猛地捅穿了蝴蝶的半邊翅膀,蝴蝶猝不及防下失去了一片翅膀,另外半邊支不起自身的重量,隻得往下跌落。

那黑影沒有停留,依舊向前疾速飛馳。

這時,強風終於衝破了樹海的阻攔,倏地一下貫穿了整片樹海。在樹木與樹木,綠葉與綠葉之間呼嘯而行,似乎要把方才被阻攔的怒氣一泄而出。

遮天的樹葉迎風搖擺,一寸寸一縷縷陽光在草叢間不停地舞動,斑駁的光點跳得錯落有致,炫目至極。

陽光閃過,折射出黑影前進的路上,橫亙在樹乾之間的一道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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