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壯烈成仁(二)(1 / 2)

三個時辰前,菩提城門口。

城門內,受傷的修士歪七扭八地躺在一起,有人手裡抓著麻將葉子牌,有人緊緊盯著轉個不停的骰子,有人握著酒瓶子聊天侃地,偶有喝上頭了的竟然當眾義結金蘭,四周的人群紛紛起哄。

藥修們忙碌地穿梭著,一邊為修士們診斷治療,一邊還要喝止他們喝酒的舉動。氣得最厲害的老大夫,腰間已經彆了八九個酒罐子,更彆說隨手砸碎的了。

偏僻的角落裡,幾十個修士沉默地坐在地上,有人屏氣凝神養精蓄銳,有人不停地摩挲著親朋好友的遺物,有人閉緊眼睛虔誠地祈禱著,也有人蹲地抱頭嚎啕大哭......

陣法師爭分奪秒地趕製著陣盤,符師一刻不停地在城牆上繪製著防禦紋路,和尚們口誦心經,儘量把防禦佛法多教授給一個人,多教一點,就是多救一條命。

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又沒有做好準備。

半個月過去了,天魔軍隊沒有進攻,眾人都知道天魔終究襲來,這不過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有人鬥誌滿滿,有人惶恐不安,有人不抱希望,有人已存死誌......

可是,沒有一人轉身離開。

總得有人站出來,擋住天魔的進攻,為後方的穩定、大部隊的撤離爭取時間,這些人不必是他們,卻可以是他們。

城樓上,站崗的修士神色肅穆,目不轉睛地盯著護城河以外的森林。他們手裡緊緊地攥著武器,手背青筋□□,汗滴大片大片地流下,隨時做好了戰鬥準備。

城門外,巡邏的修士腳步不停,全神貫注,神經緊繃,不放過一絲異樣的舉動。

這時,護城河的水流流向發生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變化,卻還是被看守的修士發現了。

站崗的修士暗地裡發出了信號,巡邏的修士迅速奔到護城河邊,一手握緊武器,一手捏起佛門符法,嚴陣以待。

噗通。

越水而出的是一個和尚,他看清眼前的架勢,和善地笑了笑,報出了暗號,巡邏修士頓時鬆了口氣,站崗修士又發出停止的暗號。

和尚爬上岸,徑直朝著城門奔去,他停在一名盤腿憩息的佛修身旁,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恭敬地說道:“堂主,鯨族的最後一支隊伍已返回滄溟海,一路平安無事,沒有遇到天魔的襲擊。”

三光閉著眼,手心躺著一個藤壺,張開嘴聲音乾澀喑啞,“滄溟海情況如何?”

“據鯨落前輩的情報,鮫人族聯合了眾多海族,聯合對付欺壓在頭上的蛟族等族群。龍族遭受不明人物的重創後,閉門不出,不理世事。鮫人族還在說服更多的海族,好像想乾一件大事。不知為何,沒有找上鯨族。”

三光點點頭,半闔眼皮,看不出在想什麼。

噗通。

河麵又動了動,在場所有修士頓時又警覺起來,視線紛紛射向水麵。

又是一名佛修,他也準確地報出了暗號,眾修士剛鬆口氣,然而這名佛修卻沒有如之前那名一樣笑笑,而是驚懼地大吼出聲。

“天魔打過來了!”

三光蹭地站起身,係上執法堂的僧袍,大手一揮,剛要下命令,瞳孔驟然一縮,猛地扭頭看向河流,衝著冒出水的佛修大喊道:“小心——”

話音未落,一支黑色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森林內/射出,直直射在佛修心口,捅穿了他。他無聲地哽咽了一下,身體緩緩地沉入護城河。

鐺鐺鐺——

警報拉響了,令人心懼的聲音一片片傳播出去,直至打醒了整個萬佛宗。

城門內歡樂的氣氛陡然一散。

匆忙的藥修麵色蒼白,身體忍不住抖了起來,手心的藥罐子一滑,掉了下去,眼看就要摔碎,一隻傷口猙獰的手穩穩地接住了。

藥修低頭看去,那隻醜陋的手把藥罐子塞回了他手裡,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溫暖寬厚的大手登時給了無比的安全感。

那個義結金蘭的醉酒修士咧嘴一笑,把自己推到了他身後,他們身後。

城門內,打鬨的修士紛紛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醒了醒酒,把藥修們推到了自己身後。他們的臉上不再是玩世不恭的輕笑,而是血腥殘忍的獰笑。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城門外,握緊了武器。

“終於來了,老子的骨頭都快鬆了。”

“嘿,你彆打著打著散架了。”

偏僻的角落。

養精蓄銳的修士猛地睜開眼,眼裡的光芒亮得嚇人。握緊遺物的修士溫柔地親吻了一下它,輕聲道,“等我報完仇,我們就能團聚了。”閉眼祈禱的修士雙手合十,最後禱告了一句,語氣堅定如磐石。

而那個抱頭痛哭的修士,他長長地嚎叫了一聲,一把抓起自己的武器,擠開所有的修士,率先衝了出去。

“老子和你們拚了!”

瘦弱的身體裡仿佛蹦出了一道光,衝破了層層遮擋的烏雲,直衝紅日,天光大亮。

城門外,原本跌入護城河的佛修突然蹦了出來,他掙紮著爬上岸,心口的黑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汩汩流動的魔氣,他眼角發紅,滿眼瘋狂之色,已然走火入魔。

護城河外的森林內,響起了陣陣刺耳的鳥鳴,無數鳥兒飛了出去,遮天蔽日,仿佛整座森林都傾巢而出一般。

森林內傳來巨響,仿佛千軍萬馬奔騰不息,直直地朝著城門而來。

十幾隻魔團魔兵鑽出森林,緊接著幾十隻、幾百隻、幾千隻......團團圍住了護城河,黑泱泱一片,與護城河那邊的修士分庭抗禮。

走火入魔的佛修動了起來,朝著自己的同類撲咬上去,護城河那邊的天魔軍隊也動了起來,一個個飛躍護城河,哪怕被利劍打落進河,也前仆後繼地朝城門奔去,不計代價、不計後果。

三光輕笑一聲,摩挲了一下手心的藤壺,收進懷中。

他高高地舉起手,大力揮下,城門一開,數不清的修士蜂湧而出。

“殺啊——”

閃耀炫目的金光打在所有修士的身後,照亮了他們堅毅的背影。遠處,高聳入雲的菩提佛金像慈眉善目,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萬佛宗和天魔的最後之戰打響了。

三個時辰後,萬佛宗西麵。

十七是閉口禪的弟子,三光堂主派給他的任務是守住萬佛宗西麵,直到嗔怒禪的霍師叔到來。

接到任務時,他異常興奮,居然可以和嗔怒禪的霍師叔一同執行任務。雖然宗門內傳起了霍師叔的謠言,都說她當了逃兵,十七才不信。要是霍師叔是逃兵,那三光堂主怎麼還會派下這樣的命令?

戰爭的警報拉響前,他還在琢磨,執行完任務後,要不要邀請霍師叔去喝幾杯,他可想聽她在前線的戰績了。他猶豫了好久,要怎麼開口好呢?霍師叔會不會覺得他彆有目的?

第一隻天魔到來後,十七心中的猶豫頓時消散。

他邀請不了了。

來的是魔相,四魔相之一,真正的一魔之下、萬魔之上。據執法堂的記錄,魔相一直穩坐後方,指揮天魔軍隊的進攻,從未上過前線。

沒想到,這一次居然親自來了。

十七抬起頭,深深地望了一眼高大的城牆,城牆上密密麻麻地刻著佛法的紋路,頂端的“卐”字亮了亮,緊接著城牆上的“卐”字都亮了起來,金色的佛光一束束灑下來,漂亮極了。

本該是司空見慣的“卐”字,十七卻從未覺得它如此好看,像極了他初入佛門的那一日,剃度之後,梵鐘敲過三下,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菩提佛像上閃起的金光。

作為葬身之地,這兒也不差。

十七摸了摸光溜溜的腦門,笑了出來。

他沒法和霍師叔一塊喝酒了,他能做的,隻有拖住這家夥,拖住魔相,一直拖到霍師叔來。

魔相閒庭信步地走來,淡然地掃了一眼嚴陣以待的佛修們,眉頭微蹙,“比我估計的弱了點。”他的眼神落在為首的十七身上,“你是隊長。”

十七點點頭,握緊了手上的刀。

魔相似乎看出了他的緊張,唇角輕輕地牽起一抹笑意,“你看出了我的級彆吧,你們不是我的對手。我的目標不是你們,你帶著身後的人離開,我饒你一條命。”

他的視線朝十七身後掃去,眼裡劃過一絲貪饜。

十七身後,散修們顫抖了一瞬,紛紛四散逃離。十七沒回頭,大吼一聲,“按秩序撤離,帶著傷員,不要往前門去!”

魔相唇角的笑意消失了,“你做了愚蠢的選擇,你會後悔的。”

十七抑製住心底的顫意,笑了出來,“嗬,我現在就後悔了,後悔死了。今天出門前,居然隻吃了一碗飯。早知道會遇上你,我就多吃幾碗了。”

他咽了咽喉嚨,笑得更扭曲了,“還是算了,我怕吃多了,看到你的臉,全都吐出來了。在戰場上嘔吐這種事,要是穿出去,豈不是毀了我的一世英名。”

“我雖然長得不帥,死還是要死得帥氣,死得壯烈。”

“哎呀。”他摸了摸腦門,臉上突然有些發燙,心裡頭難為情起來,“要是後世的徒子徒孫們從曆史書上知道了我的事跡,愛上我了,哭著鬨著要給我殉葬怎麼辦?”

......

魔相臉色一沉,麵上露出幾分嫌棄,“多話。”他右手一甩,指尖登時延伸出一條黑色的鞭子,鞭子上翻滾著濃重的魔氣。

“莫非你想靠這個拖延時間,天真。”

魔相大手一甩,鞭子朝十七抽去。十七揮出刀,勉強擋住了這一鞭,他身旁卻有好幾個師弟沒能擋住,被打了出去。

十七目不轉睛地盯住魔相,無暇關注師弟們的傷勢。

“好鞭法!話說我見到你的第一麵就想問了,你的腰扭得這麼厲害,累不累啊?你沒胸,也沒喉結,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聽說你們天魔按著人族的身體化形,你化成這樣,莫非是比照人妖化的?”

魔相的臉色越來越黑,手下的鞭法也越來越厲害,打飛了不少佛修,可是十七的嘴巴還是沒停。

“歡喜禪的師姐們扭腰,我能理解。師兄們扭腰,我也勉強能理解,畢竟他們是底下那個。你也扭腰,莫非你也是底下那個?聽說魔主長得很帥,你和他是不是有一腿啊?”

魔相沒有說話,胸膛不住地起伏,看來已是怒火中燒。鞭子抽打得越來越快,站著的佛修已經沒剩幾個了。

十七知道他該停嘴,可是他心裡很怕,越怕,嘴巴越是停不下來。

“你知不知道有一腿的意思啊,聽說你們天魔不分男女,都是無性繁殖,不明白也很正常。我人好,解釋給你聽。有一腿,就是你和魔主不以繁殖為目的,在被窩裡做各種釀釀醬醬的事情。”

十七眼神一亮,補充道:“哦,野外也行,看你們天魔葷素不忌的樣子,恐怕大庭廣眾之下也做得出。你和魔主好歹是有頭有臉的人,最好還是在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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