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東臨城(1 / 2)

坤輿界的大江大河多數起源於西部的十萬大山,自西向東流過蒼茫無垠的中部大陸,最終注入東方的滄溟海。

長河流經的最後一處,大陸極東的最後一座城,就是東臨城。

大老遠前來東臨城的人族,大致可分成三類。

其一是想去濱海城,甚至想去人族區域之外的外海探險一番。濱海城是離島,距離大陸、距離東臨城八百裡,島上沒有傳送陣。修士想去濱海城,非得先到東臨城不可。

其二是做生意的商人,滄溟海的鮮魚鮮貨、各種海產品大多從濱海城上岸,經由東臨城流入內陸。汛期將近,今年最大的一次進貨潮也將到來。

其三是趕來參加海族拍賣會的修士。今年的海族拍賣會與以往不同,它由蛟族主導,蛟族掌控整個滄溟海,將會在拍賣會上放出不少大陸罕見的新鮮玩意兒,就連其他海族也沒開過眼。

方天和青鯊屬於第一類人。

幾日前,他們從盛京坐傳送陣直達東臨城。

傳送完成的那一瞬間,陣法四周的光紋還未落下,鹹澀的海風撲麵而來。方天本就因傳送渾身發抖,強烈的海風迎麵一拍,腳下一踉蹌,跌倒在地。

青鯊伸了個懶腰,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眉頭舒展開來。

過了一會兒,傳送陣內的人三三兩兩地離開,護陣人也高聲叫喊著趕緊搬走行李,傳送陣要再開了。青鯊踢了踢方天的小腿,語氣催促,“走吧。”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猛地一下蹦起來。青鯊在前頭帶路,他緊緊地跟在青鯊身後。

東臨城實在無愧於臨海第一商城之名,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各色散修、各大宗門弟子、各路妖族、各行凡人商販不一而足。

長得千奇百怪的海族也是,方天長到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這麼多海族。

道路街角,許多身穿執法堂弟子袍的修士在值守,各大宗門的弟子服都有,其中最多的是萬佛宗的僧袍。濱海城與東臨城歸屬於萬佛宗管轄,方天早有耳聞。

修士們麵色嚴肅,環視行人,眼珠子絕不放過任何異樣的變動。他們時不時也會主動攔住行人,檢查他們的通行證,尤其對海族檢查得異常嚴厲。海族神色不耐煩,卻也隻能乖乖拿出上陸的準可證。

海族踏上陸地,前往中部大陸人族的領土,需要在上陸的那座城市獲得官方許可的通行證。經由一座城市,就要去當地的執法堂更新,在通行證上填寫行跡。

與之相對,人族前往外海——人族控製外的滄溟海也必須辦理通行證,這個通行證與海族通行證不同,隻是讓執法堂統計去了外海的數量。進了外海,生死自負。修士可自主選擇在執法堂留下一抹靈力,當靈力消失,代表該修士身死燈滅,執法堂會把消息傳告給修士的親朋好友。

沿海城市的服飾與內陸大為不同,比起內陸的矜持儀禮,更有一股海上兒女的瀟灑不羈。頭上束布,胸口大敞,麻布粗袍輕移間,腳下踩著一雙草繩織就的拖鞋。

凡人商販如是,道修魔修亦如是,連那等外來修士見此,連忙一頭紮進成衣店,入鄉隨俗,體會一番海邊的風情習俗。

流利的人族語言交流之間,夾雜著海邊的口音,仿佛沙粒在嘴裡硌來硌去一般。初次聽著刺耳難受,聽久了,彆有一種老舊螺聲的悠遠綿長。

東臨城的鬨市,與內陸彆無兩樣,擁擠不堪的小攤推車排成一排,賣的玩意兒倒是新鮮。方天生自盛京,萬物萬品集結之地,他在攤子前徘徊一陣,也著實開了眼。

幾乎每個當地人的攤子前都擺了一尊菩提佛像,金銀銅木,根據攤主的財力,應有儘有。

一位賣豬肉的攤子上竟然擺著豬肉雕成的菩提佛肉像,幾乎等人高。方天看得嘖嘖稱奇,他央求著攤主也給他雕了個手掌大小的菩提佛肉像,重金買了下來。

方天和青鯊兩人一邊逛著,一邊往碼頭走去。

青鯊不是個健談的人,平時很少主動說話,今日或許是許久未歸家的興奮之情,不等方天出口詢問,他一一介紹起來。

“濱海城和東臨城隔海相對,我們要過去有兩條路,坐船或過橋,坐船要花靈石,過橋不用。八百裡,不過半天的腳程。”

方天眯著眼睛想了想,“我記得跨海橋好像塌了,觀音禪的觀邪師叔緊急趕來監修,這麼快就修好了?”

青鯊搖搖頭,“不是,跨海橋沒全塌,隻陷了一段,還是能走的。這橋每過兩年就要大修一次,大家都習慣了。”

“這樣啊。”方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過了一會兒,他伸手指向街道一旁的圍牆牆頭,“方才我就想問了,海邊的猴子都長這樣嗎?和山裡的猴子不太一樣。”

街道兩邊的牆頭,無人的小巷深處,酒樓店鋪的屋簷,方天一路走來,到處都有這些“猴子”的身影。它們大體上和山裡的猴子長得一樣,身上遍布著棕黃色的毛。麵部全白,屁股上兩坨大海般的蔚藍色,尾巴高高翹起,比尋常猴子粗壯了許多。

與山裡猴子最為不同的一點是,它們似乎有點“禿頂”。

每一隻“猴子”頭頂都缺了幾嘬毛,幾乎沒有一隻頭發茂密的“猴子”,最為嚴重的一隻頭上的毛全沒了,露出光溜溜的後腦勺,脫毛一直延伸到脖子。

它們一臉凶神惡煞,狠狠地瞪著路過的行人,齜牙咧嘴,身體緊繃,作勢要撲上來一般。

方天之前與一隻“猴子”對上眼神,那隻“猴子”死死地瞪了回來,他走過了那條街道,背後火辣的視線也沒消失。

“這些叫‘海猴子’,速度很快,生性頑皮。聽說它們曾經群居在濱海城,由於頻繁乾擾建設,凡人很難抓住,它們就被趕了出來,趕到了大陸,散布在沿海的各個城市。”

聽著青鯊的解釋,方天問了一句,“它們禿頂,是天生的嗎?”

青鯊的嘴角抽了抽,語氣有些尷尬。

“不,是被人拔的。海猴子很喜歡偷東西,它們偷東西不是為了吃,隻是喜歡捉弄人。它們速度又很快,凡人和練氣期的修士要花不少力氣才能捉住它們,抓住了之後,有些人不忍心殺害海猴子,於是就拔它們頭頂的毛當作懲罰。然而,海猴子不長記性,懲罰得再多也沒用。

“人們就用拔毛來提醒其他人,用海猴子的禿頂程度表示它們的凶惡程度。頭頂越禿的猴子,性格越惡劣,偷的東西也越多。拔毛,幾乎成了東臨城的餘興活動,沒被海猴子偷過東西,都不算來了一趟東臨城。”

方天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海邊的動物,也這麼有意思嘛?

幽暗的小巷口,蹲著一隻頭頂全禿的海猴子,它眼珠子通紅,看起來比其他海猴子凶惡得多。

“那隻絕頂的,算街頭的猴中一霸?”方天指向它。

他伸出手指的那一刻,青鯊驟然睜大眼睛,神色變得有些驚慌,立馬撲上來想壓下他的手臂。

“笨蛋,彆指......”

青鯊的話還沒說完,方天隻覺指尖一痛。

絕頂的海猴子不知何時撲了上來,一下咬住了他的手指,它揚起一個暴戾的笑容,朝他齜牙。

方天正打算教訓它一下,眼前一黑,海猴子的身影消失了,緊接著胸口一痛,海猴子一拳揍上他的下巴,他伸手去抓,海猴子又頓時跳遠了。

海猴子身形極快,幾下就逃到了街道儘頭,它轉過頭來,拋給他一個挑釁的眼神,那嘴裡還叼著他重金求得的菩提佛肉像。

“還來——”

方天氣上心頭,拔腿就衝了上去。海猴子鼻孔出了白氣,腳下一點,往遠處逃去。它的速度真不是蓋的,方天追了兩條街,才能勉強不跟丟。

城內不允許破壞街道,方天的法術還不熟練,施法也及不上海猴子的速度,反而有可能破壞街道。

青鯊追上來,用勸告的口吻說道:“不就一雕像嘛?給它得了。”

方天一跺腳,緊追不舍,“我是舍不得那雕像嗎?我是咽不下這口氣!我今天非得把它全身的毛都拔光不可。”

海風在耳邊呼嘯而過,風聲越來越大,味道越來越鹹,方天遇到的阻力越來越大,他的速度慢了下來,海猴子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他都不記得追了多少條街道了,又轉過一個街角,海風猛地變大,他一時不察,被吹倒在地,似乎鹽粒子擠進了眼珠子一般,一時之間睜不開眼。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過來,睜眼望去。

開闊的碼頭上,人頭湧動,高大雄偉的巨輪緩緩逼近,陰影鋪頭蓋臉罩來。方天仰起頭,望不見天空,甚至望不見巨輪的甲板。

呸呸——

吐嘴的聲音傳來,方天登時回過神來,海猴子竟然停下來,背對著他拍屁股,還朝他勾手指。

方天無暇欣賞巨輪,又拔腿追了上去,他就不信今日追不上這混蛋。

許久過後,他才跑出巨輪的陰影範圍。

碧藍的海麵嘩的一下在眼前展開,舳艫千裡,旌旗蔽空。波光粼粼的儘頭,海天相接一色,一輪紅日緩緩墜入海平麵,海平麵的儘頭,那天際、那海際都被染成了緋紅色。

方天立時頓足,心頭的怒氣一掃而空,隻剩豁然開朗的澎湃。

嗷——

聽到海猴子的尖叫聲,方天登時驚醒,他轉頭看去。

一個穿著執法堂僧袍的佛修緩緩走來,手裡拎著那隻海猴子,佛修拔出海猴子嘴裡的菩提佛肉像,扭頭瞥了方天一眼,“小兄弟,你的?”

方天點點頭。

佛修把菩提佛肉像拋給他,轉過身,作勢把海猴子扔進海裡。

方天忙道:“前輩,把它給我吧,相逢便是有緣,我還想和它嘮嗑嘮嗑。”

佛修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咧嘴笑了笑,把猴子扔了過來,“也行,不過......”佛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們佛修不禁殺戮,也不興殺業。”

方天忙不迭點頭,說著自己知道了。

佛修走了之後,青鯊才姍姍趕來。

“你好慢啊。”

方天嘴裡抱怨著,掃了一眼青鯊的小胳膊小腿,又把抱怨吞了下去。

青鯊大喘了好幾口氣,他看著被擒住後頸肉的猴子,問道:“你要怎麼辦?殺了嗎?還是把毛全拔了?”

方天從儲物袋裡掏出繩子,一把捆住了猴子,“不,我要養它?”

“哈?”

青鯊挑高眉頭,一臉不可置信,“這玩意遍地開花,你養它乾嘛?”

“俗話說,相逢便是有緣。我要把禿禿猴帶回內陸,讓它和山裡的猴子打一架,看看誰厲害?它速度這麼快,說不定還能養成靈獸,和我一起進階。”

“閒得無聊?而且,你怎麼連名字都給起了?”青鯊歎了口氣,“不過,我得先提醒你一句,海猴子養不熟,也沒法進階。”

“為什麼?它們看起來挺聰明的。”

“和金魚無法修煉是一個道理,海猴子的記憶隻有一天。無論你對它多好,明日太陽升起以後,你的禿禿猴就會忘了你。”

“啊?”方天猶豫了一會兒,又一把抱緊禿禿猴,“我不管,我就要養。”

青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擺擺手,“行,你養就養吧,拴好了,濱海城上不允許出現野生的海猴子。”

天色漸晚,兩人加快速度,往濱海城趕去。由於船票也是一筆支出,兩人沒坐船,而是選擇走過跨海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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