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狂歡(1 / 2)

大潮襲來之時,多魚正在跨海橋上修繕橋墩。他靈活地翻了個身,躲在石柱的陰影裡,避開金丹修士的視線,興致勃勃地觀賞著即將到來的大潮。

“多魚,彆偷懶了,上頭的金丹管事發現,又要解雇你了。”

下方,胡須大漢壓低聲音警告著,他倆是多年的鄰居,一直相互照應。

多魚冷哼一聲,甚至故意放大了聲音,“什麼就又要解雇,他本來就要開了我,肯定是那天的尼姑,她聽到了我們的對話,看我不順眼。”

胡須大漢歎了口氣,似乎要再勸幾句。多魚昂起頭,拒絕再說一句話,眼睛直直地望向東邊的哨塔。

對於濱海城的島民,尤其是他這樣每日為錢財食物碌碌操勞的底層混子,每年一次的大潮本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不看也少不得什麼。

但他就是喜歡,他喜歡大潮傾覆而下的洶湧刺激,他喜歡大潮狠狠撞上防護陣法、而被迫回巢的壯闊恢弘。

痛擊大潮的那一刻,他仿佛化身為那麵連天接地的屏障,仿佛萬物都在他手中,都在他腳下。

多魚死死地盯住哨塔,心臟砰砰直跳,腦子熱血上湧,他等待著大潮撲來的那一瞬間,他將化身那麵仿佛陣法,張開臂膀,攔住摧山攪海的大潮。

轟隆——

臂膀斷了。

多魚猛地瞪大眼睛,全身鮮血回流,耳畔滿是嗡鳴的聲音,他登時翻身下去,一把拉住胡須大漢,不顧胡須大漢的驚訝和不解,迅速往橋上衝。

“快走......快回城......”

多魚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但他知道他的聲音肯定在發抖,他的嘴唇滑不溜秋,幾乎不能合攏。

胡須大漢上橋時,手裡還緊緊攥著錘子,念叨著等會肯定要挨罵。

兩人翻身上橋的那一刻,藍色的天轟然塌了,正在急劇地往下跌,嘩啦嘩啦——多魚突然明白了“滄海一粟”地意思。

砰——錘子掉下,隨之落地的還有一臉驚恐的胡須大漢。

橋上的秩序陡然一亂,有人急匆匆地東臨城的方向衝,有人火急火燎地往濱海城裡趕。半空中的修士原本還在艱難維持秩序,急忙張開跨海橋的陣法。

濱海城爆炸、下沉一係列變故接連蹦出,修士們再也維持不住了。

多魚拉住胡須大漢的手臂,催著往濱海城裡衝。遊人散客能逃離濱海城,他們不能,他們的家還在濱海城裡,他的老娘,胡須大漢的老婆孩子都在裡邊。

就算濱海城沉了,他倆也得跟著它一起沉,抱著老娘孩子一起死。

島嶼下沉的速度極快,他們幾乎是貼著大橋倒塌的邊緣撒腿狂奔,最後一段路還差幾十米,島嶼已經沉下了三丈左右,凡人之軀的他們跳不過去了。

濱海城即將被大潮淹沒的那一刻,他們被一陣風推了一把,吹進了濱海城。

多魚扭頭望去,監修的金丹管事撐起一麵屏障,護住了身下的凡人,緊接著一片浪潮襲來,他們都被卷進了大潮中。

他們死沒死,多魚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一個透明的泡沫罩子罩在天空上,仿佛一雙巨大有力的臂膀,擋住了呼嘯而來的海水,也擋住了所有想要進城的人。

那些人一臉驚懼,不停地敲著罩子,想要進來。多魚想,如果他們能說話的話,肯定是在哀求。最終,他們的嘴裡噴出白花花的泡沫,眼裡失去光亮,身體隨波浮了上去。

罩子外的人一個個被衝散了。

可是,外麵的身影沒有減少,反而多了起來。那些身影皮膚微藍,一臉凶神惡煞,它們甚至沒敲那罩子,輕而易舉便穿了過來。

“海......海族!”

衝進城的人們剛鬆口氣,心臟又頓時提了上去,紛紛四散逃開。

多魚猛然回神,揪住一名巡守修士,質問道:“那個罩子怎麼回事?為什麼攔住了人,卻沒攔住海族,你們怎麼辦事的?”

巡守修士也是一臉慌亂,他的話語磕磕絆絆,“那......罩子不是我們......不是萬佛宗的陣法。”

多魚的後腦勺就像被狠狠捶了一下,幾乎要站不住腳。

紛亂的腳步聲,尖叫聲和哀求聲,刀槍捅入肉塊的噗嗤聲,痛嚎聲和狂笑聲......一曲曲哀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近,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滾滾而來。

那個罩子,那個攔住駭浪驚濤的罩子,不是保護的臂膀,而是獵殺的囚籠。

巡守修士摸出弟子玉牌,嘴裡不停地叨叨著,似乎自言自語能讓他鎮定一點,“發出去啊、發出去啊!為什麼發不出去!為什麼聯係不到萬佛宗本部,坐鎮呢?濱海城執法堂怎麼還沒派人來!”

多魚咽了咽喉嚨,上前一步,問道:“我們有支援嗎?”

巡守修士不住地吸氣,眼裡的絕望之意比多魚更甚,“消息發不出去,罩子阻斷了外界的聯絡。濱海城執法堂發來消息,坐鎮不知所蹤,目前我們隻能靠自己撐住。”

海族的狂笑聲已近在眼前。

巡守修士吩咐多魚兩人往快逃,他握住武器,朝著海族攻了過去。巡守修士的實力肯定不弱,但他一人如何敵得過成群的海族,不過一會兒,他就被海族層層圍住。

多魚握緊拳頭,拉上身旁的胡須大漢,催促快逃。胡須大漢渾身打顫,連帶著多魚的手也打起顫來,他的腳就像死死釘在地麵一般,怎麼拉也拉不動。

胡須大漢語氣裡帶著哭音,“多魚,我.....我好怕......”

多魚狠狠淬了一口,拉著他踉踉蹌蹌地往城內跑,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怕也沒用!彆哭了,你老婆孩子還在家裡等著呢,不趕緊回去賴在這兒......”

“小心!”遠處傳來巡守修士的叫喊。

海族的狂笑聲驟然近在眼前。

多魚剛想回頭,手臂被狠狠一推,噗嗤——刀劍入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有胡須大漢嘶啞的哀嚎聲。

多魚心頭一跳,他怔怔地回身望去,腦子登時一片空白。

胡須大漢半跪在地上,胸口冒出一柄劍,鮮血嘩啦嘩啦地往外噴,他的手臂還維持著推開自己的動作。噗嗤——胸口的那柄劍又縮了回去。

砰——他被一腳踢倒,他身後的海族甩掉劍上的血,惡心的魚眼睛瞄上了自己。

海族踏過胡須大漢的身體,朝著自己走來,多魚想要逃,可是他也被凍在了地上,雙腳打抖動也動不了。

海族高高舉起劍,劍尖離他的眼睛隻剩一寸時,海族渾身一抖,鮮血從它的額頭滑落,一道血線從頭頂一直蔓延到雙腳,它被劈成了兩半。

兩瓣身體倒下後,露出了一根修長的手指,劈開海族的那人赫然是幾日前監修的女和尚——和光

她瞥他一眼,“快逃!”說完,便去對付其他的海族。

多魚沒有逃,他跪著爬到胡須大漢的身邊,想要堵住胸口的傷,卻怎麼也堵不住,“無浪......無浪......你不要死啊,你死了你老婆孩子怎麼辦?”

一隻滄桑的手按在他手上,無浪朝他搖了搖頭。

無浪張開嘴,似乎是想說話,卻隻吐出大片大片的血液,血液吐完,嘶啞無力的聲音才吐出來。“多......多魚啊,我救了你。”

多魚點點頭,緊緊地回握無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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