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靈液(1 / 2)

這一日,整座濱海城還處在睡夢之中,街道上的夜明珠還沒亮起,多魚便動身了。

他把最後一點碎乾糧喂給病床上的阿娘,交代好隔壁的嫂子和侄女,自己就著路旁的竹葦兌點水吞咽下去。他打著個老舊的燈籠,馬不停蹄地趕往執法堂。

他家離得不近,路上兩旁的屋子傳來細細索索的聲音,燭火一一亮起,其他聞訊的島民也出了門。他加快腳步,順利占到了要糧的第一個位置。

他運氣好,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陸陸續續地有人來,回頭一望,燈籠從街頭亮到了街尾,後邊那條街上,時不時也閃過光亮。

後麵,是對母女,燭火照亮了那位大嬸不安和警惕的目光,她緊緊護著懷裡的什麼東西。多魚扯嘴笑笑,扭過了頭,這世道,多份心思總比沒心思好。

滋啦——

街道上的夜明珠一一亮起,卯時了。

從茫茫黑暗到天色大亮不過一瞬間,耀眼的光芒刹那間衝進眼睛,多魚忍不住恍惚起來,身體搖晃了幾下。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許久之前,上工午休時,和隔壁的不浪大哥一起躺在沙灘上享受陽光。

回過神來,他緩緩地歎口氣,吹滅燈籠,又回頭望去,隊伍一眼望不到頭,隻見一個個人頭攢動,拖家帶口的不在少數,每個人臉上交織著不安和期待的表情。

更遠的地方,罩子邊緣,被削了一半的城牆依稀可見,整座濱海城都沐浴在夜明珠的光亮中。

多魚抬起頭,看不見以往萬裡無雲的天空,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混沌,令人不安,仿佛下一刻天就要塌下來一般。

上頭,四麵八方,混沌的黑暗裡,是滄溟海的海水,是虎視眈眈的海族。他看不到它們,它們卻看得清罩子裡的每一個人。

多魚突然覺得,這片光亮變得昏沉了,變得冷冽。夜明珠的光芒,大亮的濱海城,就像展示台上的奴隸,正在向外邊的海族展示著,他們有多好吃、多可口。

鐺鐺鐺——

執法堂的鐘聲敲了三下,辰時了。

距離約定的放糧時間還有不到兩個時辰。

吱呀吱呀,執法堂的大門開了一條小縫,多魚忍不住上前一步,細細嗅了嗅,沒有煙火氣,沒有食物的香氣。

他靠得更近了,幾乎要踩上執法堂的門檻,然而大門全打開之後,他還是沒有聞到任何安慰肚皮的香味。

昨夜西邊傳來挺大動靜,聽說那個和尚管事和海族打了個賭,賭糧食,她輸了。

多魚有些擔心,接著又拍胸脯安慰自己,既然執法堂敢開大門,肯定會放點糧食,給他們一個交代。哪怕沒那麼多糧食,他排到最前頭,肯定有他的一份。

時間慢慢地過去,肚子叫的聲音從街頭傳到了巷尾,一起一伏,一唱一和。

過了一會兒,執法堂弟子端出了好幾個大鍋,擺在門口。隊伍騷動了起來,執法堂的人喊了好多聲,秩序才恢複。

多魚趁亂湊上前瞄了一眼,水,白水,清澈見底的水,一根草都沒放。

他大喘了好幾口氣,安慰自己,說不定等會就會往裡頭放米和肉,底下再架起火,熱騰騰香噴噴的粥就出鍋了。

他咽了咽口水,時候還早,現在熬等會就涼了。

然而,直到午時,一個個瓷碗擺出來,火都沒架上,更彆說米和肉了。

後頭,喧雜的叫罵聲響了起來。

“搞什麼?就給咱們白開水?”

“誰家沒幾碗白開水?稀罕他的?沒糧食就彆放那麼大的話,咱幾個天沒亮就來了,就為幾口飯。”

“聽說昨夜的比賽,執法堂裡邊那位輸了,她哪來的糧食啊?”

......

抱怨聲和怒罵聲沒停,卻沒有一個人離開隊伍。

後邊,小女孩扯了扯大嬸的衣袖,委委屈屈地叫喚道:“阿娘,我餓。”大嬸摸了摸她滿頭雜草般的腦袋,安慰道:“快了,快了,再忍會。”她摸出幾撮碎餅子,扳開一點點,喂給了小女孩。

大鍋後的修士招了招手,大喊道:“放糧了。”他朝多魚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多魚惴惴不安,看了好一會兒大鍋裡的白水,直到修士喊了第三聲,才湊上前。修士二話沒說,撈過一個碗,舀了勺白水,遞給他。

多魚端著碗,不知是走好,還是站在這好。

“嘛玩意兒?”後頭鑽出了一個瘦老頭,幾步衝到大鍋前,叫道:“大師,您們說好的放糧,就一碗白開水,叫什麼糧食?耍咱們呢?”

有人抱怨了,隊伍的抱怨聲也響了起來。

修士往鍋沿敲了敲大勺,“靜靜!靜靜!”直到後方的隊伍安靜下來,他才解釋道:“這可不是什麼白開水,裡邊放了萬年罕見的靈液,不止果腹,你們的這些陳年舊病也全能好。”

“這還不是爛大街的普通靈液,有市無價,放到樊樓的拍賣會上,也是壓軸的寶物。大家夥餓了好多天,管事擔心大家的身體,才拿出來這玩意兒。”

瘦老頭擰起眉頭,似乎有些懷疑,伸手道:“給我試試?”

修士擺擺手,“後頭排著去,馬上到你了。”

多魚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淺淺地啄了一口,餓了幾天的肚子頓時感到飽意,昏沉的狀態也好了幾分,他動了動身體,帶著舊傷的肩部也不怎麼疼了。

他麵色一喜,連忙對修士說道:“大師,我能不能再給我阿娘帶一碗,還有隔壁的嫂子和侄......”

“戶帖帶了嗎?”

多魚忙不迭點頭,“帶了帶了。”

修士努努嘴,“去旁邊登記一下。”

多魚登記完四人的身份後,帶著四碗靈液離開了,他緊緊地護在懷裡,生怕碰倒。四碗,隔壁的嫂子和侄女兩碗。他已經飽了,多的一碗可以喂給阿娘,兩碗靈液下肚,說不定阿娘能起身了。

排在他後頭的母女見狀,忙不迭走上前,要了兩碗,當場喝了起來。大嬸乾癟的麵龐登時豐潤起來,小女孩的麵色也紅潤起來,她舔舔嘴巴,就要喝完那碗,大嬸趕緊攔住她,兩人護著兩個半碗靈液,也離開了。

人群裡驚訝聲連連,前邊三人的轉變他們都看到了,也相信了那修士的話。

隊伍再一次騷動起來,不過這一次,秩序沒有再亂了,靈液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傳散出去,一眨眼就從最前頭傳到了最後頭。

餓了好幾日的人,精神煥發地跑掉了。

風濕腰痛,老寒腿,腰間盤突出......人們甩掉了陳年舊病,感恩戴德地離開了。

包治百病的靈液這一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座濱海城,不缺糧的人們也拖家帶口地出動了,拖著病體爬過來的人也有不少。

這副靈液像一錠定心劑,打入了每個人惶恐不安的內心,身體上的舒適填補了內心的空虛。

靈液一碗碗端走,大鍋一點點見空,濱海城管事的美名也傳遍了濱海城的每個角落。

執法堂裡邊,小弟子的心卻一點點沉了下來。

他一直跟在和光管事身邊,比任何人都清楚,自濱海城沉陷後,她就連眼都沒合過了。七天七夜,一直保持著緊繃的狀態,一邊重新構建防禦體係,一邊加緊培訓新入的弟子。

濱海城的地圖,平鋪起來有一個房間大,密密麻麻地全都做好了標記。

若是海族從西邊攻來,該如何分配為數不多的修士,執法堂該如何防禦,五百萬凡人該藏身何處?

若是沒有萬佛宗的援助,若是海族全部攻來,若是這滿天的海水塌下來,他們能支撐多久,要怎麼做,才能支撐最長時間,才能保下最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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