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九月初七(1 / 2)

東臨城的人們忘不了八月十八那日,大潮傾覆而下的毛骨悚然。濱海城沉陷,海族和萬佛宗以海岸線為界對峙,戰爭一觸即發,東臨城頓時成了前線。

八月十八後的幾日裡,戰爭的陰影沉沉地籠罩著東臨城,一些人們早早收拾包袱逃走了,更多人的人卻困於各種原因,隻能滯留在這座城市。

後來,萬佛宗提出三個月期限,壓在心口的陰影減輕了些,人們暫且鬆了口氣。

他們在等,等萬佛宗的答案。萬佛宗仿佛銷聲匿跡了,沒有再出麵公布一句話,但也沒有往東臨城增派一分兵力。

局勢正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東臨城的人們是這麼認為的。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事件去煩,小市民也有小市民的日子要過。東臨城的人們一邊惶惶不安,一邊暗自慶幸,惴惴不安地過著,城市的秩序漸漸恢複了。

盛夏過去,天氣轉寒,一眨眼便到了九月初七,霜降。

天還沒亮,漫天大霧便罩住了整座東臨城,街道海麵被霧幕遮得嚴嚴實實。西風像行將就木的老人,從東臨城朝著海岸的方向遲緩地挪著,推著大霧一點點走。

一丈不見人,三丈不見影。

兩個蛟族明晃晃地走在街上,也無一人發現。東臨城的人們沉醉在嶄新的一天,自我妄想著的平靜地朝著良好方向發展的一天。

“六哥,東臨城還剩這麼多凡人,萬佛宗哪像是要開戰的樣子?你就彆擔心了,今日那禿驢找我們,肯定是要同意我們的要求。”

蛟幺掃視喜氣洋洋的凡人,心下一陣鄙薄。

蛟六也多看了兩眼,眉頭依舊繃著,神色不複素日的淡然,與天色一般沉重肅然,“不可大意,萬佛宗的堂主不是個好相與的,老四就是輕敵才死在他手裡。”

蛟幺懶懶地應了兩聲,顯然沒把話往心裡去。

三日前,萬佛宗執法堂送來一封請帖,請蛟族上岸一敘,地址定在東臨城的酒樓,也就是八月十八拍賣會的那一家。

請帖上沒說理由,這也正是蛟六不安的原因。

兩蛟到酒樓一瞧,來的不隻有蛟族,人族的勢力代表齊聚一堂。

蛟幺挑眉一樂,心裡估摸著萬佛宗必定會同意它們的條件,其他勢力便過來做個見證。蛟六的眉頭微微皺起,越發不安。

蛟幺徑直走向西瓜,招呼也不打,一屁股走在旁邊,開口就問,“怎麼?考慮好了?”

其他勢力的人麵麵相覷,眼神裡藏著不解和好奇。來穆臣坐在角落裡,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容。封曜端正地站在他身後,眼神卻一直往西瓜的方向瞄,似乎恨不得衝到前麵聽萬佛宗的答案。

蛟六一頓,硬生生收回腳步,轉而朝窗台走去,倚靠在窗邊。

蛟幺莫名其妙地瞥了蛟六一眼,又扭頭對準西瓜,催促道:“答應了早點說,下邊的人也能早點放出來。”

眾人紛紛看向西瓜,大氣都沒多出一聲,都在等著萬佛宗的答案。九節竹會議上,西瓜放話說請他們看一出好戲。今日,他們都為好戲而來。

龍族回歸已成定局,然一碼歸一碼,萬佛宗會不會答應蛟族的條件又是另一回事了。

答應了,各自安好,風平浪靜。拒絕了,那是風起雲湧,洪水滔天啊。

一縷縷霧氣流入酒樓內,流了幾寸,又泄了出去。

眾人的心思都在西瓜上,沒有注意到。蛟六靠在窗邊,恰巧見著了。西風未改,這霧氣倒是奇怪了。他斜眼往窗外望去,海霧愈濃、愈濕。

白茫茫的霧氣深處,冒出了一個龐大的黑影。

蛟六突升一股陌生的異物感,就像是領地被侵占了。

“三萬年前,天魔入侵,盛京淪陷,短短半年,大陸東部儘數淪為焦土,赤地萬裡,人畜無存。若乾宗門死守山門,百萬修士以身殉道。時嗔怒禪三光任執法堂堂主,見此慘狀,率能人誌士挺身而出。縱使敵眾我寡,勇而峙之,分毫不退,戰至最後一刻,戰至最後一人。”

眾人被西瓜的話帶到了天魔大戰的時候,他們輕輕歎了口氣,臉上流露出懷念的神情。

西瓜神情沉肅,拍桌而起,朗聲繼續說道。

“三萬年後,鄙人不才,承蒙恩澤,繼任此位。雖德薄能鮮,亦有一腔熱血,豈敢忘祖師爺之誌,豈敢負萬佛宗之名。區區犬狗叫囂,哪能臨陣脫逃?”

“天道好還,蓋人族有必伸之理,萬心助順,雖匹夫無不報之仇。爾等胡奴,朘我族之資,奉溪壑之欲,此非出於得已,彼乃謂之當然。吾輩一退再退,爾等得寸進尺,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人族苦爾已久,民心憤恨,聲罪致討,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勢必攻蛟。今日之戰,非濱海城之禍,乃數萬年之怨累積而成。”

“兵出有名,師直為正,況誌士仁人挺身而竟節,而勇妖罪龍投袂以立功。萬佛宗百萬僧眾,連大衍宗八百俊傑,並十萬大山眾部諸蛇,齊君複仇。搗爾巢穴,絕而種類,可屠者屠之,可虐者虐之,以泄人族萬年之憤。嗟爾蛟族,氣數已儘!”

蛟幺神情怔怔,不知西瓜在說什麼。

他沒聽懂,在場的各大勢力可聽得明明白白。

好家夥,這是討蛟檄文啊!

蛟六猛然瞪大眼睛,轉身望向窗外,手掌攥得極緊。

遠處的海霧漸漸散開,龐然巨物現出身姿,赫然是一個爪子,五指龍爪!那更遠更深的地方,灰蒙蒙的大霧裡,連天接地的黑影若隱若現。

蛟六仿佛如墜冰窖,登時明白了壓在心頭的被侵入感,源自本能的對龍威的臣服。

東臨城傳送陣。

盛京直通東臨城的傳送陣上,陣法紋路暴起前所未有的盛光,陣內出現人影的下一瞬間,陣法轟然碎裂。

這一隊人渾身籠罩在黑袍子裡,靜靜地往海岸的方向走去。

行至鬨市,一個小孩在路中心拍球玩耍,追著球不小心撞到為首之人。領頭那人的兜帽被撞掉,露出了額頭上的長角。

在坤輿界,隻有蛟族才會有這般長角。

小孩想到這兒,以為會被殺掉,抽著鼻子就要嚎啕大哭,他細細看了長角,哭泣聲又立即沒了。

蛟族的角隻有一節,可是黑袍子的角足足有九節。

鬨市頓時陷入安靜,小販停下了吆喝,客人不再討價還價,賣魚的屠夫扔掉了手裡的刀,菜販死命兒往小巷角落裡鑽......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黑袍子的九節長角。

這一刻,雞鳴、狗叫、猿啼、蟬鳴嘎然而止,連風聲都害怕得停下了。

整座東臨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

路旁,一個小孩吐出嘴裡的糖人,比著黑袍子瞧了瞧,恍然大喜,大喊道:“是龍!是龍誒——”

呼——

街上眾人的屏氣轟然泄了。

另一個小孩翻開畫冊,嗓音一聲比一聲大,“哇!龍百川!他是龍主龍百川!”

就像堵塞了整個雨季的水庫陡然鬆開閘門,滔滔洪水奔騰而下。尖叫聲、恐懼聲此起彼伏,人推人、人踩人,鬨市轟然一空。

貴貨雜物掉了一地。

這一隊黑袍子一聲未坑,繼續靜靜往海岸走去。

酒樓。

蛟幺不耐煩地拍桌,“聽不懂,說人話。”

“孫賊,受死吧。”

西瓜嗤笑一聲,抬手抓起蛟幺的脖子,一把按在地下,撈過椅子,壓在蛟幺身上。在蛟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西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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