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序幕(1 / 2)

“找到了。”

賀拔六野一腳踏出虛空,百丈冰原自他腳下起,一瞬之間冰封住了整個禁地。滾滾沸騰的黑霧魔氣凝固靜止,黑暗混沌的禁地倏地敞亮,一眼望去儘是凍徹心扉的冷白色。

和光恍惚了一刹那,仿佛被帶回終年大雪的天極界陸上一般。

她不是沒和冰係功法的修士打過,坤輿界的人修、蛟六、烏束等,但從未有一人給過她如此震撼的感覺。

烏束曾說過一句話,冰即是他,他即是冰。

和光不以為然,此時卻徹底領悟了,這句話用在賀拔六野身上再為貼切不過。

如果說魔修時的賀拔六野,身為佛修的她和海族的蛟六尚且能夠憑借舍利子有一拚之力,這一刻,麵對這樣的賀拔六野,她們隻能匍匐在賀拔六野腳下顫抖。

賀拔六野抬眸望了過來,不過就那麼一眼,空氣中的水汽頓時凝結成冰錐,直直朝她們射來。

蛟六抬起手,一麵冰牆拔地而起,擋在冰錐射來的路上。轟隆——冰錐霎時貫穿冰牆,速度絲毫不減,角度不偏一分。

又一麵冰牆升起,轟隆——冰錐絲毫沒有減緩的趨勢。

蛟六蹙眉,三麵緊貼著的冰牆同時升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正方體,擋在冰錐前進的路上。砰——第一麵冰牆貫穿,第二麵冰牆攔下了數根冰錐,剩下的冰牆貫牆而出,速度慢了些,卻還是衝她們射來。

和光的修為及不上他們,冰錐射出以及貫穿冰牆的過程在她眼中隻是一道道虛影,等她的眼神追上來時,冰錐已經到了她麵前。

這時,她渾身失重,蛟六提起她的後衣領,帶她險險避開了冰錐。

她與冰錐擦肩而過之際,和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後怕,會死,對上賀拔六野,她們會死在這兒。

白澤站在原地沒有動,冰錐朝它麵門刺去,它仰起頭,一口咬住冰錐,擋住冰錐的攻勢,咬在牙齒間。它麵容猙獰,死死瞪住賀拔六野,把冰錐哢嚓嚼了個粉碎。

白澤從胸腔裡發出一陣低吼聲,後腳蹄使勁兒一瞪,朝賀拔六野衝了上去。

和光忙道:“我們打不過他,逃為上路。”

白澤看都沒看她一眼,鮮紅的眼裡慢慢湧上黑氣,又有走火入魔之兆。

一根根冰錐冰箭從四麵八方向白澤射去,白澤也沒有躲,任冰錐刺在身體上,它肉身極硬,冰錐和皮毛發出清脆的錚鳴聲,冰錐沒能刺入皮膚,全都被扛住了。

賀拔六野周身浮上無數冰牆,去擋白澤的攻勢。

和光注視著他們,心裡冒出一個想法,趁他們纏鬥之際,她和蛟六能逃出去。

蛟六似乎意識到了她的想法,偏頭問道:“走?”

和光心裡思忖著,若是走了,不算違背心魔誓,畢竟是白澤自己衝上去的,但是,若是走了,她不甘心。她已經落下了楊醉蹄,不想再丟白澤。

賀拔六野的秘密就在眼前,隻差一步,她就能知道坤輿界的那個異界來魂是誰。

她不甘心!

“不。”她搖搖頭,“我要帶白澤回坤輿界。”

“好。”

蛟六淡淡地吐出這個字,便提起冰刺刀,朝賀拔六野攻了過去。

那邊,白澤似乎沒有同蛟六合作的想法,它眼神瘋狂,沒有任何戰術和路數,一味撲向賀拔六野,撕咬著他。蛟六無奈,隻能趁著白澤的空檔,上前給賀拔六野補刀。

他們三過了幾十招,白澤和蛟六使儘了渾身解數,沒能把賀拔六野逼離原地一步。而且,賀拔六野卻自始至終隻用一隻手,簡直溜著白澤和蛟六玩一樣。

修為的差距太過嚴重,兩個大乘巔峰完全不是渡劫巔峰的對手。

蛟六借著賀拔六野的死角,終於封住了賀拔六野的一隻手,它衝白澤使了個眼神,示意它從另一邊攻向賀拔六野。白澤憑借野獸的直覺,朝賀拔六野咬了上去。

賀拔六野終於動了另一隻手,在白澤即將撲上來的那一刻,指尖按在白澤額頭,製住了它。

緊接著,黑色的魔氣自他指尖溢出,直接鑽入白澤的額頭,湧進它的識海。

白澤痛苦地吼了一聲,渾身魔氣泛濫,似乎快要控製不住了。

和光一直在琢磨,賀拔六野怎麼做到又能控製魔氣、又能修行冰係功法。她以為,他用法寶控製魔氣,或通過法寶控製冰力,總之是通過某個媒介做到一時控製某個方麵。

此時,賀拔六野一手道法,一手魔氣,白色的冰層和混沌的黑霧互相交織,清澈的靈氣和洶湧的魔氣相輔相成。

道魔雙修?

自古以來隻有佛魔雙修,隻有機緣絕佳的人才能走上佛魔雙修的路。

比如三萬年前的無相魔門開山祖師厲無咎,他以身入魔悟出魔修功法,一邊修煉魔氣,一邊靠著他人的佛力保持清醒,極其艱難的狀況下才走上這條路。三萬年後的菜瓜,也是有了菩提秘境中天魔的體驗,才誤打誤撞修煉魔氣。

佛力與魔氣相互抵消,修士才能在識海保持清醒的情況下,做到佛魔雙修而不走火入魔。

靈氣和魔氣怎麼可能共存,魔氣會汙染靈氣,逼得修士走魔入魔,從而把靈氣化為魔氣,成為入魔的魔修。

賀拔六野,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和光猛地睜大眼睛,怎麼也想不通。蛟六和白澤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就連地下城的賀拔勢,通過腦內陣法看到這一幕,哪怕沒親身經曆,心底也忍不住湧上驚駭的情緒。

怎麼可能?道魔雙修?怪不得長老們沒看出賀拔六野的底細,他以前從未在人前露過魔氣,光憑冰係功法就能修到渡劫巔峰,又有魔修功法的增益......

賀拔勢忍不住顫抖起來,這樣的賀拔六野,自己真的能把他從家主的位置上拉下去?

白澤怒吼一聲,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不顧洶湧澎湃的黑霧,一頭紮進魔氣裡邊,朝賀拔六野咬去。還沒衝到賀拔六野麵前,全身都被魔氣裹住。

等白澤衝出魔氣,賀拔六野已經抬起手,按在白澤頭頂,一指頭把它壓倒在地。

賀拔六野嗤笑一聲,“千年前就是手下敗將的你,現在又能奈我何?”

一支魔氣黑槍破土而出,噗嗤一聲,從下至上貫穿了白澤的身體。白澤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白澤——”

和光心急,然而戰場的威壓太過強大,她還沒走進範圍,便被壓得動彈不了。

就在這個時候,淡藍色的薄冰覆住魔氣黑槍,哢嚓哢嚓——薄冰表麵裂出一道道痕跡,黑槍斷裂,白澤還沒掉在地上,一條冰路從白澤身下瞬間延展到和光麵前。

蛟六一揮手,白澤順著冰路,登時滑到和光麵前。

蛟六微微喘了口氣,夾雜著血液的白霧從它薄唇呼出,一縷血液從它唇角流下,它麵色不改,伸手擦了擦。

同修冰係功法,它和賀拔六野之間的修為差距太大了,幾乎被壓著打。

和光利落地拔出白澤腹部的黑槍,倒下靈藥,好歹先止住血。她探了探白澤的氣息,昏迷不醒,死還是死不了的。

淡藍色的冰牆築成一條路,直接通往出口。

和光立即摟住白澤,想要把它抱起來,它變得隻有人那麼大,重量卻還是和巨獸一般,她提一下硬是沒提動。和光拿出蛟筋,捆住白澤,把它綁在背上。

她咬緊牙關,艱難地把它背了起來。

剛走上冰路,哢嚓,腳下的冰層就碎了。

賀拔六野又攻了上來,蛟六上前一步,擋在冰牆前,擋在她們麵前。

蛟六微微偏頭,瞥了和光一眼,“你們先走。”

和光一怔,猛地扭頭看它,它已經同賀拔六野纏鬥起來,他們的身影糾纏在一起,在她眼裡隻剩下了影子。

砰——

蛟六被打落在地,撞在冰牆,它噴出一口血。

和光皺緊眉頭,喉嚨不禁乾澀,“你......”

你不走嗎?話到嘴邊,她又咽了下去。

他們三個走不了,必須要留下一個斷後。白澤昏迷不醒,她實力不濟,隻有它......

蛟六緩緩站起來,拔出冰刺刀,“進來前,你不是說了嗎?把命給你。”

和光咽了咽喉嚨,心頭泛起苦意。

它和賀拔六野的修為差距太大了,留下來會死。

和光握緊拳頭,心一橫,把心頭翻湧的情緒全數壓下去。她定定地看著它,又問了一遍,“你想好了?”

它輕輕地應了一聲,笑了笑。

它臉上從未綻放過這般燦爛的笑容,卻刺得和光眼睛一疼。

“嗯。”

和光抬腳踏上冰路,擦肩而過之際,她堅定地說道:“答應你的,我不會食言,我會把蛟族幼崽全部帶出天極界。”

蛟六似乎想說什麼,賀拔六野已經衝了過來,它沒時間再說,拔劍擋上去。

和光咬住下嘴唇,往出口跑去。

刀光劍影、爆破炸碎的聲音被她扔在後頭。即將踏出出口的那一刻,她還是沒忍住,回頭了。

她看見蛟六渾身浴血,一根冰錐自它腹部伸出。

它卻依舊是那般淡然的神色,眼神裡沒流露出一絲死到臨頭的猶豫和恐懼。

和光大喊道:“蛟六——”

它身體一怔,轉頭望了過來,神情困惑。

“你若活著回來了,你可以和蛟族幼崽一起離開。”

她沒有說什麼希望它活下來,希望它回來的話,那些話太親密、太矯情、太惡心,不適合她和蛟六。

她身上的蛟筋是從蛟四身上抽的,蛟二的人頭是她親手遞給它的,蛟族殘活的幼崽們是她親自驅逐到天極界的。他們之間,隔著殺親之仇滅族之恨,隔著蛟族和濱海城的屍山血海。

但是,這一次,此時此刻,她真心希望它活著回來。

與其說祝願祈福的話,不如許它一個承諾。

和光深吸一口氣,她甚至聽到了腦中的嗡鳴聲。

“它們在等你!”

蛟六噗嗤一聲笑了,它歪歪頭,幾縷淡藍色的頭發從它鬢邊滑落,它也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次發出了自他們相遇以來響亮到不雅的聲音。

“好——”

它一身衣袍破破爛爛,整個人就像是從血海裡撈出來的一般,一點也沒有以前的傲氣得體。

和光直視它,卻覺得它還是他們初見時,矓歸城那個立在樹梢、立在冷月裡的修士,帶著戰無不勝的傲氣和一往無前的堅韌。

不要把命丟在這種地方,丟在這種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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