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中換手給病人診了脈,捋著胡須沉吟片刻,方在病人和家屬的殷殷矚目下開口道:“……這位大嫂心虛氣短,夜不安寐,食少納呆……是思慮過重,心虛延脾導致的心氣虛之證。這是方子,你們去抓藥吧,吃完這些,應該能見好了。此證吃藥調理,還要大嫂平日放寬心思,萬事不要過於憂慮焦躁……”
那病人和家屬聽了郎中前邊囉嗦的一大通藥理病理,根本聽不懂,好在最後一句聽懂了,病能見好,兩人就鬆了口氣。青年連連向那郎中道謝“多謝趙先生,多謝趙先生,!家母病好了,一定前來致謝!”
姓趙的老先生擺擺手,接著給後邊等待的病人看診。青年自扶著母親去藥櫃那邊抓藥去了。
邱晨也跟著那兩人挪動了下腳步,往藥櫃那邊湊了湊,不多時,就聽那抓藥的小夥計揚聲報賬:“養心湯三服,共錢一吊另六十文!”
剛剛小夥計抓藥的時候,邱晨在旁邊就把所抓的藥物看了個差不離,這所謂的‘養心湯’的君藥就是茯苓,其次是酸棗仁和柏子仁,還有兩三種理氣和脾的白術等物,都是輔藥,用量要小得多。這麼幾味藥就值將近四錢銀子一服……邱晨已經對茯苓的價格有了個大致的估計。
此時,那邊櫃台旁收銀算賬的掌櫃也看到了邱晨,看她站在當地於是開口問道:“這位小娘子,你是看病還是抓藥?”
邱晨笑笑,上前一步道:“掌櫃,我在山上尋了些藥物想賣掉,聽人說回春堂最是公道和氣,待人童叟無欺,就過來問問,你們收不收。”
“哦?”這婦人衣著粗陋破舊看得出頗為窮困,沒想到一開口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同了,遣詞用句不粗陋,神態也大方端莊,絲毫沒有畏縮扭捏之意。掌櫃的微感意外,又不動聲色打量了兩眼,問道,“你得了藥材在哪裡?要不要,價錢如何,還得先看了你的東西才好說話。”
“那是自然!”邱晨答應著,讓掌櫃的稍等,她則轉身走出回春堂。
林旭帶著兩個孩子守著推車等在門外,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看到邱晨出來,連忙站起來:“大嫂,怎樣?”
雖說邱晨心裡已經對茯苓的價格大致有了個估量,但畢竟生意沒談成,她現在也不能亂說,隻笑笑道:“他們要看看東西。”
林旭答應著,就去解開筐子上的麻繩,把裝茯苓和五味子的口袋扒拉出來。邱晨接了口袋,叮囑林旭帶著孩子在門口等,她再次進了回春堂。
灰撲撲的口袋上往地上一放,兩個小夥計不約而同地露出一絲輕蔑,這種山裡人挖了藥來賣的,他們見得多了。每回都當成稀罕物,結果不過是些山野裡常見的普通貨色。
那掌櫃的倒是一臉平靜,看不出什麼異樣,反而很自然地蹲下,伸手打開口袋查看,結果一伸手不由又是一愣,隨即從裡邊掏出一塊圓滾滾黑不溜秋的東西來,不掂量輕重,乍一打眼,還真就像山上撿回來的兩塊灰黑的石頭。
兩個小夥計臉上的鄙夷更重。這個村婦想錢想瘋了吧,跑哪裡拿了兩塊破石頭來當藥材賣啊?他們甚至已經想到接下來這個村婦恐怕就會被掌櫃的直接攆出去了。
掌櫃的抬頭看了邱晨一眼,卻並未說話,而是轉臉對一名夥計吩咐道:“去請蔣師傅過來!”
這個時候,藥材的炮製加工也是一門手藝,如同其他手藝一樣,同樣講究一個傳承和保密,各個炮藥師傅都有自己的拿手絕活,比如善炒製,善刀工,善鑒藥……等等,不一而足。不過,能夠被大藥房聘為炮藥師傅的,在各方麵都有些成就,比如鑒藥,基本都是必備的才能。藥鋪購進藥材,這些炮藥師傅就負責最後的品種鑒彆和優劣鑒定。
小夥計臉上的鄙夷還來不及收了去,聽到掌櫃的吩咐先是一愣,被掌櫃的嗬斥了一聲,急忙答應著匆匆跑了進去。不多時,小夥計就帶著一名五十多歲花白頭發一身粗糙布衣,腰裡還紮著一條圍裙的蔣師傅走回來。
“掌櫃的,什麼事非得找我來?我那邊的山甲泡了幾天,正到關鍵,要是過了,藥性可就失了……”顯然這位蔣師傅憑借自己的手藝很有些脾氣,對著藥鋪掌櫃也有些看不在眼裡,一露麵就很不客氣地對掌櫃的質問。
邱晨聽到這話,眉頭一皺,在實驗室中一絲不苟見不得一點兒失誤的習慣讓她下意識地開口道:“山甲你泡它乾嘛?直接燙了再製不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