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籌建
安轡這會兒簡直恨不能唐文庸打他幾下消消氣了,雙腿一軟,立時跪倒在地,摟著唐文庸的雙腿認錯求饒起來。。
秦錚就當沒看到這對主仆的事情,順勢將酒杯往桌上一放,負手抬步,徑直踱到窗前,往下看去。
那邊廖文清襯了襯,也察覺到唐文庸並未真正生氣,更何況他作為地主,自然身負著緩和場麵的責任,笑著上前挽了唐文庸的胳膊道:“不過是小廝一時莽撞罷了,文庸兄何必與他們計較,看在下的薄麵,且繞了安轡這一回吧,畢竟他伺候時日久了,文庸兄乍一換人,反不如他貼心合意呐!”
唐文庸順勢抬腳將安轡踹開,狠狠地叱責兩句,也就隨了廖文清的力道,一起走向窗前。
那日邱晨趕著車馬離開後,他就派人去調查了這兩人是怎麼認識邱晨的,特彆是唐文庸,平日最是溫文謙和,怎麼就與一個山村婦人對上了,還能被邱晨生生氣得甩袖而去……秦錚倒是沒表現出什麼來,但能夠答應為邱晨買馬,還主動派人替邱晨選馬,這似乎也與秦錚一貫的冷酷有些偏差。
清水鎮一共就這麼丁點兒大的地方,廖文清派出去的人不多時就帶回了消息,包括唐文庸和邱晨在集文齋如何相遇,如何衝突,最後邱晨如何大勝,每一個細節都描述的極清楚。當時聽得小廝繪聲繪色地描述唐文庸被邱晨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廖文清可是很不厚道地大笑了一場。唐文庸雖然才華過人,偏偏為人處事上有些書生意氣,愛書成癡,也愛馬成癡;又加之才華卓絕之人大多傲氣的緊,自然不會將一個普通村婦看在眼中,也不屑與一名村婦多言,直接拿銀子砸人買書的事兒,還真是符合唐文庸的脾性……
這會兒,挽著唐文庸的胳膊往窗邊走,廖文清不禁又想起那個段子,嘴角就不厚道地翹了起來,而且心裡還在猜測,唐文庸再見到邱晨會是什麼表情?能夠看到溫文如玉的唐公子變臉,他還是很期待的!
唐文庸沒讓廖文清失望,而另一邊的秦錚淡淡開口,轉移了他欣賞唐文庸變臉的注意力,其他書友正在看:。
“這是那個買馬的婦人?”
那語氣中的淡然,漫不經心,仿佛他並沒在這婦人身上關注過,也似乎早已經忘卻了邱晨的容顏模樣。
可以看唐文庸的笑話,廖文清對秦錚卻不敢懷有絲毫簡慢之心,哪怕隻是漫不經心地一句算不上詢問的問話。
微微一笑,廖文清道:“是啊,就是鎮北七八裡外劉家嶴的一位婦人。前段時間送來的一味藥品質上佳,如今就擔負了敝店這味藥的供應。”
或許是身為商人的下意識,廖文清沒有提及邱晨與他合作茯苓膏的事情,也沒提邱晨掌握著配伍精巧藥方的事情,隻淡淡地提了供應藥物之事後,又晃似突然記起來一樣,追了一句,“對了,這婦人的丈夫兩年前征夫邊關,據說死在那裡了。”
這句話看似漫不經心,卻恰到好處地點出了邱晨的新寡身份!
唐文庸畢竟是負責後勤輜重的,聽到事關他所轄的事務,也顧不得生氣了,插言道:“征夫死在邊關?那可收到朝廷的生死文書?”
生死文書,是征兵戰死或征夫死亡的通知,也算是個證明。
隻不過,古時的戰爭都是人海戰術,一場大型對決戰後,死亡的往往十之五六,更有那慘烈之戰,死亡比例甚至能達到十之八、九,一場對戰下來,死者成千上萬,雖有生死文書製度,但官員們有太多戰後事宜要處理,疏忽遺漏上一些就很自然了。是以,每回戰爭後,總有一些人員生死未卜,連個消息也得不到,時間荏苒,漸漸地就連當年的戰友也會忘記這些人曾經存在過戰鬥過……隻有家鄉的父母妻兒,仍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心懷希望,期待著某一日兒子或者丈夫或者父親,奇跡般地返回家中來。
這說的還是正式兵丁,征夫不過是征用的民壯,用來運送糧草輜重,或者做些苦力勞役的,這些人待遇管理上就更混亂了些。加之,民壯多為非戰爭傷亡或者被俘,這其中情況複雜多樣,被俘或者逃跑的也大有人在,死傷情況就更是難以統計,也沒人肯花心思費時費力地辦理,故而也就造成了,雖有生死文書的製度,事實上,民壯死亡多無人理會,也多無生死文書送達家人手中。
這樣的事情,秦錚自然知道。唐文庸也不是不知,卻因事關他所轄的事務,難免會質疑一下。
廖文清這回挺厚道,沒說彆的,隻搖頭答道:“那倒沒聽說。好像沒有收到生死文書,隻是一個同去的村人帶回來的口信。”
唐文庸點點頭:“這些征夫大多隻是運送糧草輜重,很少真正參戰。不過,他們反而比士兵更多了些驚恐畏懼之心,誤傳死訊之事並不鮮見。”
廖文清點點頭:“那倒也是……不過,同去之人俱已回鄉,卻獨不見那婦人丈夫,也難怪他們會相信!”
這個話題說到這裡,似乎已經到了儘頭,轉而,廖文清就和唐文清談起了藥物供應之事。戰爭打得是人是輜重糧草,自然戰後傷員的醫療救治也同樣少不了大量藥物的消耗。能夠成為大軍的藥材供應商,絕對可以收獲巨大的利潤,但也絕對需要雄厚的財力為後盾,還要與軍方掌權者關係足夠密切。
這一次,廖文清可是好不容易才和秦錚、唐文庸搭上話,最初的幾日他隻是儘一個地主之責,儘心招待,全程陪同。到了臨彆,他才委婉地詢問起大軍的藥材供應。
說起大軍的醫備,唐文清也不由掛了濃鬱的憂色,甚至還有些隱隱的哀傷。
大規模的戰爭後,死亡人數隻有大半是當時就死在戰場的,另外近一半都是受傷後,醫治無效,或傷口感染惡化,或失血過多死去。而這些人中,有些人的傷口其實並不嚴重,若是救治過來,完全不影響日後生活,甚至還能再次提刀躍馬上陣殺敵……可就是這樣一些人,卻因為不太起眼的小小傷口感染惡化腐爛而死去,死前還大多飽受傷痛折磨,死狀淒慘無比,其他書友正在看:!這些不僅僅是溫文的唐文庸,就是身經百戰的秦錚,每每想起也會不由動容!
相對於唐文庸的隱惻,秦錚對於死亡感受更為直接,更為貼身切膚。。當男兒披上戰袍走上戰場,就已經有了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準備,但沒死在血腥殘酷的廝殺中,沒死在敵人的刀槍之下,明明已經從戰場上僥幸活了下來,卻又死在傷口惡化之下,不得不說,前一種死亡是充滿了悲壯激昂,但後一種死亡,雖然痛苦絲毫不差,但這種死亡就少了激昂豪壯,隻剩下無奈和悲涼,還有沉重的痛苦和無儘的不甘……
作為主將,一般的後勤事務他都不會多加置喙,但今日,廖文清談及戰時藥物的供應,他不知怎麼地突然想起這些時日得到的一些消息,心中一動,秦錚淡淡道:“若是你能夠拿出效用更佳的療傷藥,我就做主將大軍的藥材供應交給你!”
廖文清初聞此言,自然是大喜,少頃,就不由皺了眉頭。他們回春堂能夠在這一州一府穩居藥行翹首,自然有他們獨家的配方秘藥,但回春堂一貫更善於內科病的診療調養,婦兒疾病也算是小有所成,但獨獨對外科刀槍傷沒有秘方佳藥。每一個藥行醫館,甚至每個郎中大夫,都有自家的診療秘技秘方,珍之重之,絕不會外傳的。回春堂非常想要大軍的藥材供應,但怎麼滿足秦錚的這個要求,廖文清卻沒有絲毫頭緒!
不過,這會兒不管他心裡怎麼想,怎麼為難,麵對秦錚的許諾,他還是要表現一下自己的感激和努力的,於是,廖文清一改多日的平等論交,第一次正了神色,恭恭敬敬對秦錚作揖施禮道:“秦將軍此言文清記下了,一定儘力尋找到效用上佳的療傷藥。”
“不必如此,若是你真能尋到上佳的療傷藥,不僅是我,就是前方所有的將士,都會感念你廖家的。”秦錚難得的收了一貫的淡漠,同樣鄭重了表情。
廖文清連道不敢。再抬頭,秦錚已經轉了頭,繼續透過窗戶看起樓下的街景來。那婦人帶著家人已經走遠,街上人來人往的,他很快也就失了興趣。
送行酒已經喝過,該啟程了!
前方戰事雖不激烈,小型的遭遇戰、伏擊戰,卻也時有發生,作為一軍主將,他來到這個小鎮,雖然是得了良駒到此的消息過來購馬,那些馬匹卻早在幾日前就送走了。而他在此又多盤桓了幾天,對他來說已經算是破天荒了。
邱晨可不知道這幾個人的勾心鬥角,言辭往來,這會兒,她正滿心愉快地看著兩車又厚實又沉重的青磚,樂的眉開眼笑呢!
楊樹勇站在她身邊,看著妹妹歡喜,也禁不住笑眯了眼,略帶得色道:“磚窯的老程頭還是挺夠意思的,給咱們的是大磚,算得卻是小磚價,一塊便宜兩文!要的少了不覺啥,咱們拉院牆用的多了,一千塊就能省兩吊錢。算下來可省不少。”
邱晨笑著揚眉問道:“大哥,那人家老程頭不會賠本兒吧?”
“賠本兒倒不至於,不過,老程頭是沒打算掙咱們這份兒錢的。”楊樹勇笑著道,“我高興的是,大磚堅實的多,用大磚拉的院牆,能比小磚耐用許多年。”
“哦……”邱晨對建築材料根本沒啥概念,她拿在手中的青磚厚實、沉重,是比她在現代常見的紅磚尺寸大,但並不知道,青磚居然還有大磚小磚之分。默了片刻,邱晨暗自決定,再去運磚的時候,將自己配製的燙傷膏給程家帶上兩瓶,算是禮尚往來吧。想必燒窯的人家燙傷還是常見的,有了她配製的特效燙傷膏,用起來也方便些。
邱晨心裡盤算著,目光在馬車上一轉,居然還看到了許多青瓦,微微一怔,隨即恍惚記起,印象中某些老建築的院牆並不像現代院牆那般簡單,在‘牆’頂部,還會加一層類似於屋頂的附屬物,讓院牆除了安全護衛和隔斷內外往來的基本作用之上,還多了一層裝飾的作用,讓再普通不過的一堵磚牆,也能夠成為一種風格各異的風景。
楊樹勇拍著車上的青磚青瓦道:“這輛車磚瓦都是搭配來的,下半晌,我和二魁再去拉一趟,剩下的,老程頭明天雇車給你送過來,其他書友正在看:。”
邱晨立刻道:“人家老程頭價錢上給讓了,運費可不能再讓人家出!”
楊樹勇哈哈笑道:“當然,人家老程頭夠意思,你大哥也不能那麼沒夠兒不是。妹妹放心吧,大哥已經把車費給老程頭留下了。”
邱晨笑著點點頭,這才招呼周氏帶著兩個孩子分坐到兩車車轅上,馬鞭兒一甩,馬蹄噠噠,車輪轔轔,一家人歡歡喜喜地返回劉家嶴。
出發之後,邱晨就從包袱裡拿出在鎮上買的肉包子來,遞給楊樹勇和二魁。他們倆一大早出門,一上午又是趕車又是裝車的,這眼看都快過了午時了,自然餓了。看到邱晨遞過來的大肉包子,都高興地眉開眼笑的,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邱晨拿了一隻葫蘆遞給楊樹勇,一邊兒笑道:“辛勞了一上午,大哥餓壞了吧?先將就吃兩個包子墊墊,等咱們到家再好好吃飯。”
楊樹勇咽下包子,接過邱晨遞過來的葫蘆喝一口酒,暢意地眯眯眼睛,笑嗬嗬道:“有肉包子吃有酒喝還算將就?我們平時趕車隻能啃個黑麵乾糧,跑到路邊的水溝裡喝口水,早就習慣了,哪有那麼嬌貴!”
楊樹勇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樂嗬嗬的,滿臉的平靜自然,沒有絲毫叫苦抱怨的意思。邱晨聽在耳中,卻暗暗歎息,甚至生出一種心疼來。
大哥年齡也不小了,眼看四十歲的人了,為了養家糊口還風裡來雨裡去地趕車,春秋兩季還好,冬天就要忍著刺骨的寒冷,夏天又要頂著熾烈的日頭……實在是太辛苦太不容易了。
雖然和楊樹勇、周氏僅僅接觸了兩天,但這二人對她這個妹妹毫無作偽的疼愛和關心,還是讓邱晨心中的隔閡陌生漸漸消去,不知不覺地,已經慢慢地將他們接受成了自己的親人。。也開始不自覺地會心疼,會替他們打算起來。
悠悠晃晃的,一行人回到了劉家嶴。
滿囤和青山、慶和等五六個鄰人看到磚拉回來,都主動地過來卸車。劉三河也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也拖拖拉拉地跟著眾人一起搬運青磚。隻不過,彆的人一趟都是搬五塊,他卻每一回隻搬三塊。
青山和另一個叫劉占祥的小夥子,看不過去,笑話、擠兌,人家劉三河卻依舊一臉笑嘻嘻的表情,彆人笑他也跟著嘿嘿地笑上一陣子,甚至還跟著附和幾句,好像說的根本不是他。這樣的滾刀肉,即使青山和劉占祥這樣的熱血小夥兒,沒多大會兒也覺得無趣了,乾脆不再搭理他。
邱晨則把兩個孩子送到炕上休息,和在炕上做針線的二魁家的打了招呼,轉身就去整治午飯。搬運磚頭可是重體力活兒,飯菜跟不上可不行。饅頭是頭天蒸好的,熱一熱就行,隻要炒兩個菜,熬鍋湯就成。
蘭英和慶和、青山家的都過來要幫忙,蘭英還歉然道:“我也不知道你們幾時回來……”
邱晨一邊兒忙乎,一邊兒笑道:“連我也不知道中午回不回來呢,你們怎麼給我們做飯?行啦,我來回坐馬車,又不累,就做頓飯累不著。”看三人還有些過意不去,邱晨就乾脆給她們安排了活計:“你們看不下去,就幫我把那些才買回來的碗筷啥的洗洗。”
蘭英三人這才換了笑臉,笑著去拆了新買的物品包裝,端了一盆水,稀裡嘩啦地洗起來。
今兒買的肉類倒是不少,但豬頭豬蹄兒豬下水的燉起來費時不說,還需要清洗好半天,自然是來不及做了。幸好,肉販搭了兩盆豬血,邱晨就多舀了一勺葷油,放入蔥段蒜片熗鍋,然後放入豬血片爆炒。爆炒豬血還應該放辣椒,可自從來到這裡後,邱晨還沒見過辣椒這東西,想起曾經從哪裡聽說過,辣椒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後帶回了歐洲,傳入中國的時間更短,大概清末才普及開了,也就了然了,好看的:。這個時代大概相當於中國曆史上的元末明初,離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還有好多年呢,她也就不奢望了。
等到豬血片炒到油汪汪的都變成了暗褐色,就可以出鍋了。臨出鍋,邱晨又加入了一小撮茱萸粉,在沒有辣椒的年代,中國人就是用茱萸粉來充當辣味調味品的。
接著,邱晨又下葷油熗鍋,放入蝦皮醬油做成調味汁,然後放入汆過水的菠菜段兒,拌勻就可出鍋。這道熗菠菜,顏色碧綠,味道鮮嫩清脆,非常爽口。更重要的是,速度快。
兩個菜出鍋,男人們也卸完了磚。看到幾個人都是一頭大汗的,邱晨趕忙拎了壺熱水給幾個人洗臉洗手,屋裡周氏則用葷油白菜絲熗鍋之後,快速地做了一鍋白麵疙瘩湯,又端了饅頭和兩盤麻油鹹菜絲上桌,招呼幾個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