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勇兩麵為難著,蘭英和青山家的、慶和家的也聞訊趕了出來,幾個人笑著上前把邱晨母女分開,蘭英和慶和家的一邊一個扶了海棠娘往林家走,蘭英一邊兒笑道:“嬸子,你也彆難受了,你看看海棠妹子如今的日子,過得多紅火,這馬上又要蓋屋起院子了,您老該高興才是啊!”
慶和家的也跟著笑道:“是啊,咱們都是給人當娘的,這當娘的惦記閨女的心都知道,可來到這兒,你看看海棠妹子的日子過得好,兩個孩子也壯實康健,又乖巧聰明,你老也就該放心了,該跟著高興才是啊!可不能太想不開了,你老要是哭的受不住了,還不是讓海棠妹子著急心疼啊!”
海棠娘這會兒已經收了眼淚,連連擦著眼睛,努力地看著眼前齊整的青磚大院,還有高聳的門樓、油亮的黑漆大門,還有門裡門外黑壓壓的人群……臉上的悲戚終於漸漸地退了去,逐漸被浮上來的喜色所替代。
這會兒,阿福阿滿也懵懵懂懂地跑了出來,邱晨趕緊招呼兩個孩子:“福兒滿兒,這是你們姥娘啊,快叫!”
“姥娘!”阿福乖乖地叫人。
阿滿則比較精怪,湊到海棠娘跟前,睜著大眼睛看了看,糯糯地問:“姥娘,你是我娘的娘親麼?”
“噯,乖兒……”海棠娘看到一雙兒女,不由又勾起了滿心的酸澀,可被滿兒小丫頭這麼一問,那酸澀就不知不覺地散了,隻剩下滿心的歡喜和喜愛,伸手將兩個孩子攬進懷裡,抱抱這個,親親那個,連連親昵了一陣子。
福兒滿兒才在娘親的提醒下,一邊一個,代替了蘭英和慶和家的,扶著姥娘往家去。
老娘來了,邱晨也不能不管不顧,就索性把收羅布麻的活兒交給俊言俊章兩個小的,她則趕忙進去,給海棠娘端了水洗了手臉,扶著老娘上炕坐了,外邊蘭英帶著玉香和秀兒已經麻利地做了兩個菜,騰熱了饅頭端上來。
“嬸子這一路趕過來,晌午飯還沒吃吧?趕緊趁熱吃吧!”蘭英說著,秀兒和玉香又端上兩碗粥來,邱晨接了,分彆送到娘親和大哥麵前。
看著海棠娘劉氏和大哥楊樹勇開始吃飯,邱晨就笑著對蘭英道:“蘭英姐,勞煩你在這裡跟我娘說說話,我去大門口看看,俊文今兒不在家,就那幾個小的,彆出了什麼差子!”
不等蘭英開口,劉氏就擺手道:“你們都去忙,不用人陪著我,索性我今兒又不走,等你們忙完了,咱娘兒們再說話!”
“噯,娘,那我去看看……其實,俊言俊章現在識字了,算賬也利落,就是我看著今兒交羅布麻的人多,我就是怕他們小哥倆忙不過來,好看的:!”邱晨立刻答應著,完了又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些說不過去,又趕忙解釋了一句。
劉氏笑嗬嗬地嗔道:“這還用你說!哎,你還怪有法子的,俊言俊章這倆小子在家可能鬨騰,就是倆皮猴子,沒想到來了你這兒,不但認了字,還能幫著收藥了……嗬嗬,快去吧快去吧!”
邱晨笑著招呼阿福阿滿陪著姥娘,這才順勢出了屋,來到院子裡,暗暗鬆了口氣。
這時間短了還成,時間長了,劉氏這當娘的難免會念叨女兒小時候的事兒,到時候,讓邱晨咋搭話嘛!唉!
算了,且躲一時算一時吧!
真到了躲不過去的時候,她就那現在的事情打諢,要不就問家裡的種種……希望,不會讓劉氏起了疑心!
這一出來,邱晨先去大門口幫著俊言俊章收了羅布麻,又去工地上看了一回,之後實在說不過去了,這才轉回屋裡,卻見海棠娘劉氏歪在炕上睡著了,阿福阿滿一邊一個也跟著睡了。她這才再次溜出來,去東廂旋製藥丸子。
壯子連續旋製了兩天,手法更加嫻熟了,不過,因為邱晨事兒多,這一天下午還是沒能把保險子旋製完畢。大壯就主動提出來,晚上加個班。邱晨倒是正中下懷,正好有借口不用早早地回屋陪著老太太拉家常。
楊樹勇吃過午飯後,也顧不上疲憊,就去了院子東邊的工地,一直跟著忙乎到天黑才跟著力工們一起轉回來。做活的人剛剛停手,馬玲兒叮當,加上馬蹄踏踏,和趕車人的吆喝,隔著老遠就知道來了馬車隊。
邱晨臉上一喜,道;“一定是俊文回來了!”
說著,就疾步迎了出去。果真,是俊文帶著十來輛馬車一起從縣城拉著屋梁、檁子還有木材轉了回來。
不用邱晨招呼,院子裡的青壯們、林家的幫工們都齊刷刷地出來卸車。檁子、木材什麼的不說,光蓋屋用的大梁就有六架大的,四架小的,裝了八車。就這樣,俊文還說,這還隻是一部分,縣城裡還有八架小梁、四五車檁子,還有做門窗的、作立柱的,若是用十輛車,怎麼還得運兩趟。這還是滿倉根據兩進院落的木材用量購買的,如今,林家定下起了東院後,就翻蓋西院正房,加蓋東廂和後二進,自然的,又需要不少木料……
聽著俊文這麼說,邱晨乾脆就讓俊文去和車隊說,讓他們住下來,連著給林家拉幾天活兒。俊文自然答應著,去和車把式們一說,沒有不同意的。
一下子添了十多個壯勞力吃飯,邱晨難免又幫著蘭英三人忙乎了一陣,這才打發眾人吃飽了,滿囤就帶著力工們各自回家,幫工們也散了。
不等幫工們散了,滿囤爹就來了林家。滿囤爹過來和邱晨、楊樹勇商量,他去東山請曲半仙看了日子,在兩天後就是宜起屋破土的黃道吉日。邱晨也沒話說,好在隻要不破土,比如備料,比如清理場地之類的工作都可以進行,也隻能先做著這些。
時隔不到兩個月,林家再次蓋房,在小山村劉家嶴的震動是不言而喻的。無論是當麵的恭喜,還是背後的議論,邱晨聽得到也想象得到,隻不過不去理會。
吃晚飯的時候,邱晨就把請好了先生,建好房子就開私塾的消息告訴了來清理場地的青壯們,自然是引來一陣叫好聲。
吃過晚飯,邱晨交待了一聲,就帶了阿福阿滿,去了劉玉貴家,將建房子的事情,和村正說一聲。
林家再次建房的事兒,劉玉貴早就聽到了傳言。而且,就在邱晨娘仨過來前不久,他家裡還坐著好幾個人,叫嚷著一山一水一地都有一定的氣數,林家的氣數太旺,就會把劉家的氣運給壓住,林家越強,劉家就會被壓的越弱。
說林家一再地不商不量地就建房,上一次收成之所以滾崖,就是因為林家起屋仿得,這一回再讓林家建了房,還說不定出點兒什麼事兒呢,好看的:。若是不予理會,時間長了恐怕村名都得改成林家嶴,而不是劉家嶴了。
也有人說,林家把著劉家嶴的東山口,‘紫氣東來’,那點兒好氣運都讓林家占了,劉家的子子孫孫都沾不上了……
還好,這麼說的人不是太多,就那麼幾家,劉玉貴自信還能壓服住,不過,他做了這些工作,也不想不聲不響地,怎麼也得讓林家知道不是!
可不等他表功,邱晨就把蓋房子是為了開作坊的事兒說了,還隱約透露了一個口風,等作坊建起來,還可能向村裡招工人做工。
劉玉貴登時慶幸起來,幸好沒有嘴巴太快,說出什麼話來。
然後,劉玉貴很負責地表態:“升子媳婦啊,這是你林家替鄉親們做的大事兒啊,全村人都會感念你林家的……咳咳,你儘管放手去做,有什麼事兒,我給你托著!”
邱晨要得就是他這句話,立刻起身施禮道謝後,又笑著道:“這些日子,咱們村子附近羅布麻已經采的差不多了,我就琢磨著,咱們山上還有雙花、連翹等藥材,大夥兒上山采不到羅布麻,也可以采這些東西。另外,我尋思著,滿銀叔和大江兄弟也替我受受累,在去四鄰八村收羅布麻的時候,和那些村裡的人說一聲,到時候,滿銀叔和大江兄弟去收羅布麻的時候,捎帶著就收回來了。當然,質量還是不能有一點兒差池,不得有雜物、枝葉……嗬嗬,這個說起來就比較麻煩了,滿銀叔要時候空,就抽些時間去我那邊,我細細地和滿銀叔說說。”
這話一說出來,在旁邊陪著的劉滿銀差點兒一口答應下來,還是劉玉貴咳嗽了一聲,這才讓他轉開目光,熱切地盯著自家老爺子,隻怕老頭兒的彆扭性子犯了,一口給拒絕了,那可就是把到嘴的肥肉推給彆人啊!
還好,劉玉貴老爺子垂著眼沉吟了片刻後,終於開口道:“咱們都在一個村裡住著,就是同村的鄉親。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你們林家有沒有親族近支的,既然有了難處,說不得我們都得拉一把……”
劉滿銀聽著自家老爺子說的太虛了,他自己都有些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咳了兩聲,提示老爺子彆太過了。
劉玉貴瞪了兒子一眼,點點頭道:“這事兒我做主應下了。眼下既然你家蓋房子,就讓你滿銀叔帶著幾個人過去幫著你忙乎完了,再趕著車去四圍村裡轉轉,不過是打聲招呼的事兒,你就不用太掛記了。到時候,你滿銀叔一定給你辦的妥妥的。”
聽劉老爺子說的冠冕堂皇的,卻還是答應下來,邱晨心裡好笑,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笑著道了謝,就告辭出來。
劉滿銀和季氏送她們母子出門,季氏一直抱著阿滿,對邱晨道:“福兒娘啊,後日你啥時候開始忙乎啊?我好帶了大江大河家的去給你幫忙。”
邱晨知道這是季氏向自己示好,自然笑著道:“就提前蒸幾鍋饅頭,嬸子和嫂子們過了晌來吧。去之前嬸子可和家裡說好了哇,晚上可得在我那邊吃了再回來,彆到時候又說家裡沒人做飯,急著往家趕!”
“哈哈,成啊,這回我一準兒說好了。你可多做些吃食,我們娘幾個吃不飽,我和不乾!”季氏說笑著,邱晨接了阿滿,告辭回家。
泉哥兒笑嘻嘻地提著一隻燈籠跟出來:“嬸子,我送你們回去!”
季氏笑著道:“這小子每天回來都諞你呐,你看看,比對我還親嘞!”
劉玉貴這邊安撫好了,邱晨又去了三奶奶家說道了一回。三奶奶自然沒有彆的話說,隻安撫邱晨,讓她放開心,隻管著張羅著蓋房子,村裡要是有人說什麼,她和幾位村老都不會看著的。
一場針對林家的鬨事至此看似被消弭於無形了,其他書友正在看:。
邱晨該做的都做了,也就不理會蘭英、青山家的幾個人傳到她耳朵中的閒言碎語,隻心裡默默地將那些暗中算計林家的人給拉進了黑名單。以後,林家再不和這些人犯來往。
俊文和大壯做著伴兒,加班旋製藥丸子,很快就把保險子旋製了出來。邱晨正好帶著孩子回來,就幫著他們把旋製好的藥丸子入了庫,打發大壯回家。
邱晨還為如何安置這些車把式發愁,楊樹勇卻早引了眾人進了西廂。他帶著俊文哥仨去林旭的房間睡。把南屋和堂屋讓給車把式們住。炕上擠了五個年級比較大的,炕下和堂屋裡,搭了桌子,剩下的就在桌子上將就了。
到了晚間,眾人散去,屋裡就剩下了邱晨、阿福阿滿和海棠娘劉氏。避無可避之下,邱晨就主動開始向劉氏問起楊家鋪子的事兒。比如海棠爹身體好不好啊,比如家裡麥子的收成咋樣啊,海棠爹的身體如何啊,還有大嫂二嫂說收羅布麻,做了沒有?收得多少……
海棠娘畢竟上了年紀,趕了大半天的路,雖說下午歪在炕上眯了一小覺,卻總歸是精力少了,說著說著,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吃過早飯,邱晨指使著俊文,帶了人把東屋存的羅布麻都裝了車,順道捎去清水鎮回春堂。
看著一溜兒馬鈴叮當的大車隊,楊樹勇也覺得手癢,可家裡起屋蓋房的,畢竟不好離開,隻好悻悻地把鞭子交給了二魁。眼巴巴地看著大車隊最前端,胭脂拉著馬車,俊文的揮動著鞭子,鞭梢上一簇紅纓顫巍巍地抖動著,煞是醒目好看!
楊樹勇在心裡暗哼一聲,臭小子,不過是拉了兩趟活兒,就神氣活現成這樣兒,要是讓你出去轉上幾個月,你小子還不尾巴翹上天,不知天高地厚了還!
邱晨也目送著馬車隊走遠,卻沒有想什麼,回家就把俊文俊章、阿福阿滿收拾了一回,把四個小書包斜掛在孩子們的肩膀上,讓他們裝上紙筆,墨硯,帶著他們去學堂上學。
離得大老遠,俊言眼尖,就指著學堂門外的一道藍色身影叫:“先生!”
邱晨聞聲看過去,果然就看到潘佳卿一身鴨蛋青的直綴,頭上一塊同色的方巾,正背著手站在池塘邊,望著池塘的水麵微微出神,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邱晨沒有阻攔孩子們,反而抬手拍了拍俊言俊章的小肩膀,對他們鼓勵道:“既然看到先生了,就去問安!”
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滿都毫無話說,乖巧地上前,前後兩組一起朝著潘先生行禮問安。
潘佳卿聽到問好聲轉回頭,看到是俊言幾個,就笑著點了點頭,揮手讓孩子們進學堂找自己的座位,然後就抬眼看向邱晨,卻在目光與邱晨的相交彙後,迅即轉來了目光,垂下頭來,對著邱晨拱身施禮:“林娘子,我母親有些什麼話不中聽,還望林娘子寬宏大量,原諒則個!”
邱晨淡淡一笑,微微點點頭算是回了禮,平靜道:“潘先生,我沒有怪罪令堂的意思。我也是當母親的,理解令堂望兒成龍的心思……是以,潘先生儘可轉告令堂,她擔心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說完這些,邱晨曲曲膝,非常客氣地施了一禮,道:“孩子們到了學校,就有賴潘先生受累教導了!”
這前後兩句話,就完完全全地把自己和潘佳卿放在了東家、雇傭的兩個層麵。
說完,邱晨告辭回轉,動作快而利落,沒有絲毫遲疑和留戀……潘佳卿看著那抹月白色的顯瘦背影,不知怎麼的,腦海中卻閃現出了那日林家娘子男裝打扮的颯爽、乾練來!
潘佳卿心裡不禁生出一個感歎:若是這位林家娘子生為男兒的話,隻怕又是一番良臣賢將,誌存高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