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發燒了
冬日的白晝本來就短,加上天氣陰沉,申初時分,也就是現代三點多鐘的時候,天色就昏暗下來了。。昏黃的天空低低的壓下來,仿佛就要承受不住鉛色雲層的沉重,隨時會崩潰下來一般,。
在術後近三個半時辰的時候,秦錚開始發燒。
因為手術失血加上麻醉藥的殘留效用,秦錚睡著了,而且睡得很熟。沒有了往日的機警和戒備,蒼白的臉頰因為發熱染上了一層紅暈,此時,這個男人褪去了他的犀利,收斂了他鋒刃,透出一種類似於嬰兒般毫無防備的熟睡姿態來。
邱晨觸手探了探秦錚的額頭,觸手溫度明顯發熱,但還不燙手,她估摸著差不多在三十七度半到三十八度之間,額頭也沒有太明顯的黏濕汗水……
這就說明,秦錚的發熱隻是術後正常發生的吸收熱,而不是因為傷口感染……傷口感染會伴隨粘膩的汗液,而且若是傷口感染引起的發熱,時間上也嫌短了些。感染發熱發生的時間,應該在術後兩天後才會出現。
術後熱,是機體受到傷害後對於肌肉器官破損處滲出物、體液、血液等物吸收分解過程中,所引發的一種自淨免疫反應,這種發熱的出現,在創傷比較大的手術後出現的概率很高,隻不過,因為手術不同、配合治療不同、病患的體質不同,有的人會持續三十七度稍多一點的低燒兩三天,就會自行退燒;而有的人會表現的比較激烈,可能燒到三十八度以上……
在這裡,邱晨沒有體溫計可以用,沒有辦法,她隻能憑借手掌觸覺的經驗來判斷了。
詢問了藥物服用情況,確定隻是喂服了一次湯藥,她立刻跟唐文庸商議,劑量加半,再加服一劑。
仍舊打發了安轡去熬藥,邱晨就把屋角櫃子裡備著的酒精罐子和脫脂棉都拿過來,然後教著秦義給秦錚擦拭額頭、手掌心和腳掌心,以降低體溫。因為體溫還不是太高,她沒有讓秦義給病人擦拭腋窩、腹股溝等處。
交待完這些,邱晨就和唐文庸避出了裡屋,並交待秦禮去尋找比較粗壯的蘆葦杆兒。劉家嶴這邊並不出產竹子,倒是順著清水溪有大大小小的不少蘆葦叢,這個季節,蘆葦已經乾枯,頂著灰白色的蘆花,在寒風中搖曳著,蘆葦杆兒並不難找。
邱晨和唐文庸在客廳裡隻喝了一杯茶,秦禮就拿了足有二三十根蘆葦回來,因為邱晨說的不清楚,秦禮帶回來的蘆葦差不多都是完整的,不但帶著枯黃的葉片,還有白色的蘆花。
斜了秦禮一眼,邱晨道:“把葉片和蘆花去掉,隻取最粗壯的部分截下,然後用細長尖銳之物,把蘆葦中間的隔斷去除,注意,不要講蘆葦弄裂。”
秦禮臉上微微閃過一絲詫異,卻毫不遲疑地答應著,再一次帶著蘆葦出了屋。
這回更快,邱晨隻倒了一杯茶,秦禮就拿了兩根光溜溜的蘆葦杆轉了回來,讓邱晨查看。
邱晨看了看,比量著大約二十公分的長度,讓秦禮截成一段一段。
估計這回應該回來的更快,邱晨就取了一隻大碗,倒了開水,放在一旁冷著。果真,片刻,秦禮就拿著截好的蘆葦杆回來了。
邱晨接了過來,一根根放進大碗的熱水中燙洗,確定不會再有汙物,這才拿了一隻高杯子,將燙洗好的蘆葦杆兒都放進去。
“你們將軍短時間內還不能起身,躺著喝水,用湯匙或碗都容易嗆咳或者灑漏,用這個就不會了。”說著,邱晨取了一隻,放進自己的茶杯,示範給秦禮看。
秦禮愣怔了片刻,歡喜而恭敬地躬身對著邱晨就是一禮:“多謝林娘子為我家爺考慮周全。。”
剛剛指使的幾個人團團轉,邱晨不否定還是因為之前這些人的無聊行徑,讓她生了一些小小的抱負之心。這會兒,不過是幾根蘆葦管兒,卻讓秦禮如此鄭重地行禮道謝,卻反而放邱晨不自在起來。
揮揮手,邱晨半垂著眼睛,似乎不以為意道:“不用謝我,你們爺儘快好了,你們也……呃,你們歡喜,我也省心,好看的:。”
一順嘴,她差點兒把實話說出來。差點兒說成,病好了趕緊滾蛋,哪裡來哪裡去,彆在我這兒呆著!
還好,她的理智及時阻止了這些話出口。
不過,看秦禮和唐文庸隱忍的表情就知道,這兩個人一定是知道她未儘的話語是什麼。
“行了,你去倒水,一碗水兌半勺糖半勺鹽,不冷不熱喂給你們家爺喝下去……隻要他能喝,就儘管喂,晚飯前,一個時辰最少保證兩碗水。”
秦禮連忙答應著,拿了蘆葦管兒進了裡屋。
邱晨也隨即跟著起身,對唐文庸道:“我就知道幾種偏方,接下來的湯藥和針石治療就交給你了,隻要他發燒不再加甚,或者退了燒,就不用去找我了。若是體溫升高許多,再去尋我。我那屋裡還有客人在。”
唐文庸抬眼看了邱晨一會兒,見她麵色淡然疏離,就知道剛剛那件事還是得罪了,也沒辦法,隻好答應著。
忙乎了一通,天色已近申時末,下午五點鐘,本該黑天的時辰,這會兒卻似乎比正常情況亮了一些,邱晨微微一晃神,幾片細碎的雪花已經飄落在了她的頭上臉上,冰寒的小雪花,激在溫熱的皮膚上,沁涼沁涼的,瞬間就融成了一點點水珠兒。隻不過,雪剛剛下,雪花很細小,融化後的小水珠子也極細小的,溶化後,更像是沾濕了皮膚的濃霧、細雨,又遠比那些分散的多,不像濃霧細雨那樣密不透風,上來就兜頭兜臉地把你整個浸濕。
“下雪了!”邱晨說著,手緊了緊身上的鬥篷,腳步下意識地就朝大門口走去。
孩子們還沒放學,青江去接林旭也還沒回來……若是雪下大了,馬車可不好走路。
順子仍舊在門房值守。農閒了,大興也清閒了許多。兩人坐在門房的炕頭上喝著茶,雖然隻是普通的大葉茶,但這份閒適和輕鬆,卻是曾經在廖家難得的。
“……這位住在這兒,我怎麼覺得不僅僅是治病這麼簡單?”順子是老實人,但老實人往往會有比較準確的直覺。
大興瞪他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這話,可不是咱們該說的。”
順子縮了縮脖子,憨憨道:“我知道,我不是替三公子著急嘛……”
“這話以後說不得了,不止是不說,連想都不能想了。”大興瞪視著順子,歎了口氣道,“我們如今是林家的家奴了……還有,你想想,以咱們夫人的能為,可是個廖家能夠護得住的?”
大順愣了愣,沉默下來。
他的性子憨實,但並不是傻。有些事,他不去爭、不去搶,並不說明他看不清,看不懂。
之前,他在廖家的時候,確實隻是個管理馬廄、馬匹車輛的,隻覺得廖家已經很大、很富有、很了不起了。但來到林家之後,雖然看似從大富之家,到了一個莊戶人家,但他卻見到了從未見過的知府公子,見過了縣裡各色富戶官宦人家,如今這位來林家求醫療傷的,據說是比知府大許多的大官兒……
慢慢的,他也看出些門道來。
林家雖然表麵上隻是個莊戶人家,或者說隻是個剛剛開始興騰的莊戶人家,他們初到之時,林家的頂梁柱男人還死了,隻有一個年輕的婦人帶著大大小小幾個孩子過日子。。但,林家又遠非普通的莊戶人家,在這裡,廖家三公子隻是個合作夥伴之一,與之相同的還有知府公子……僅僅這些也就罷了,後來林家還得賜禦筆匾額,再後來,又有一位神秘的軍方大寮入住養傷……
而在順子幾個廖家舊仆看來,林家接觸的這些人中,很不幸的,廖家三公子的身份最低,其他書友正在看:。
大順沉默了半晌,終於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承認,大興說的很對。林家娘子若是有什麼大事,廖三公子已經幫不上忙了。
“噯,對了,不是說老爺沒……”順子像是突然想起了這個從未見過的人。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人家男人還在呢,不管廖家的三公子還是誰,都沒有什麼想頭了吧!
大興看了順子一眼,歎息著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但你想想,咱們家夫人和幾位少爺,可都是服孝的服色……”
大興這話一說,順子果然露出恍然之色來。可不是麼,不禁夫人穿的都是素色衣裳,通體上下幾乎不見首飾,就連二爺、小少爺小小姐都是一色的素服。表少爺們穿的可都是紅色皮襖子……就這一點看來,並非夫人不喜喜慶顏色。
難道是……“咱們夫人不相信爺還……?”順子遲疑著問。
大興搖搖頭正欲回答,棉門簾被人從外邊掀起來,一股寒風夾著幾片細小的雪花旋了進來。
邱晨拍打著肩膀衣裳,滿臉笑意地走了進來:“這天說下就真下起來了……”
大興和順子連忙從炕上跳下來問候,邱晨揮揮手,笑道:“彆這麼多禮了,一天見多少回,回回行禮,你們不累,我也替你們累!”
兩人從隱隱的惴惴中緩過神來,都笑了。
邱晨立刻又道:“下雪了,眼看著天黑了,你們倆誰騎馬好些,帶上個火把去迎一下,看看青江和你們二爺怎麼還沒回來,可彆給雪困在路上。”
大興和順子幾乎同時道:“小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