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庸噴了一桌子外帶秦錚一身一臉,他自己卻沒沾多少,隻不過,對麵秦錚一臉寒霜,氣勢全開,實在讓他有些受不住。這會兒見安轡進門,連忙從炕上跳下來,大聲小叫道:“快,快,伺候爺去淨臉淨手,換衣裳……嘖嘖……”
說著,扶了安轡,兩步出了裡屋,徑直回自己房間去了。
可憐秦義,退無可退、避無可避,隻能頂著秦錚的冷臉,替他換了衣裳,又把炕桌連帶上邊的碗盞都搬了出去。
邱晨出了屋,想想秦錚那副狼狽樣兒,也忍不住咧嘴笑笑,卻好歹還沒忘了自己的身份,匆匆回了二進院,吩咐玉鳳拿了新的床單給前邊送過去。
正好,順子騎馬請了趙先生回來,她就陪著趙先生去了後邊,給青杏診治。
趙先生進裡屋約摸一盞茶功夫就退了出來,青江家的連忙端了溫水伺候著趙先生洗了手。邱晨讓著趙先生就在外間裡坐了,親自給趙先生倒了杯熱茶:“趙先生喝口熱茶暖暖……這麼大的雪,勞動趙先生受累挨凍了!”
趙先生笑著擺擺手:“林娘子這話就太客氣了,林娘子精於配伍調劑,小可恨不能天天跟林娘子請教切磋呢……再說,即為醫者,這都是本分,林娘子就莫再跟小可客套了。”
“好,好,”邱晨也不喜歡這些虛假的客套寒暄,趙先生如此說,也正和她意,笑著應了,然後將自己之前用的法子、給的藥向趙先生介紹了,。
趙先生聽得連連點頭:“嗯,嗯,林娘子處置的很是得法……唉,之前,隻知用清水擦拭五心退熱降溫,不知道,林娘子為何用……酒精?”
為什麼用酒精?因為酒精揮發,能夠更快地吸收帶走人體的熱量,從而達到降溫的目的。隻不過,趙先生明顯沒學過物理,這話不能這麼說。
好在,邱晨在現代就看過不少古醫書,到了這裡能夠看得也全部是古醫書,對於中醫理論倒也算是熟悉,垂了眼略一斟酌,道:“酒性升散生發,酒精乃酒液精煉之物,生發升散之力更大。是以,用酒精代替清水,給病人擦拭額頭、五心,能夠比用水的效果更快更明顯些。”
趙先生一臉恍然,連連感歎著:“竟是如此……隻知酒性升發,用於藥引以助藥性,卻從未想到過可以代替清水散熱……林娘子果然智慧!”
邱晨笑著擺擺手:“趙先生彆這麼說,這不算什麼……先生,我這丫頭的病情無礙吧?”
聽邱晨詢問起病情,趙先生就從之前的探討中轉回神來,笑著搖頭道:“邪氣侵入腠理,正氣盛大以禦邪氣,才引發高熱無汗,脈洪數……嗬嗬,隻是外感風寒,並無大礙,林娘子儘管寬心!”
說著,還向旁邊一臉擔心候著的順子兩口子點頭示意。
順子兩口子一聽這話,一口氣鬆下來,連忙打拱、曲膝行禮致謝。
邱晨看他們道了謝,趙先生也斟酌著重新開了方子,直接交給邱晨道:“林娘子,剛剛小可診過,病人已經發了汗,高燒漸退,這麻黃湯就可以不用了。小可用荊芥、防風、桑葉、豆豉,辛溫解表……用羌活、大活、陳皮理氣……又用陳皮、杏仁防外邪犯肺……再加枳殼理氣和中……整個方子仍舊以辛溫解表為主,又兼顧肺經、理氣和中,祛除外邪,也不至於發散太過,耗傷正氣……”
趙先生一味藥一味藥向邱晨細細解說一遍,邱晨也聽得格外仔細,在現代做藥理都是現在實驗室做動物實驗,即使用於臨床,也是以各項現代檢測項目數據做依據,並沒有多少跟經驗豐富的中醫用中醫理論探討過方藥的配伍……
換句話說,她在現代做的是中藥西化,用各種先進的科技手段來精確地控製藥物配比……但不得不說,許多古代方藥動輒就是十幾味、幾十味藥物配伍運用,君臣佐使相互協調相互牽製,相輔相成,才能達成治病救人的目的。一味中藥的成分就可能有十幾種幾十種,幾十種藥物,又經過各種炮製,化學成分還能發生變化。再放在一起煎煮,這個過程,又有可能發生反應形成新的有效成分……如此繁瑣如此複雜的配伍變化,想要用現代儀器和實驗手段精確測算出某一種、某幾種有效成分,再精確地控製,其難度可想而知。
即使邱晨在這一領域有所成就,也確確實實取得了一些成績,但她不得不承認,知道她離開現代世界,也沒能徹底、完全地將一個中藥方劑的所有成分的變化走向效用完全搞清楚!
一個方劑尚且如此,彆忘了,中醫看病最大的特點可是‘辨證施治’,中醫診治患同一種病的病人,也會根據病人的具體情況,身體是不是虛弱,患病的時間長短……等等情況,對藥方做臨時的加減改動,以開出最適合病人的方藥來……這其中的變化,又何止千萬!
所以,趙先生願意跟邱晨探討方藥配伍,邱晨同樣願意聽趙先生一味味講解每一味藥的作用,藥物之間的互相作用……
兩人談得投機,卻沒忘了正事,把給青杏的方子確定了,邱晨立刻引著趙先生去了前院。讓著趙先生進了前院正屋大客廳,引見給唐文庸之後,自己折回去抓了藥,讓順子家的守著青杏熬藥。
她才再次轉回前院,就著唐文庸和趙先生三個人,就著藥物配伍又聊了起來,。
聊的興起,唐文庸把著趙先生進了裡屋,又給秦錚診了脈,然後,三人又就著秦錚的用藥探討商量了一回。直到,東跨院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嚎,隨即是一陣歡呼……
被打斷的三人麵麵相覷了一回,然後同時笑起來。
邱晨笑道:“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殺豬,趙先生就留下吃頓殺豬菜,再讓人套車將先生送回去吧!”
因為天降大雪,道路堵塞,也沒人去回春堂看病。趙先生也就不客氣,痛快地答應下來。
邱晨就招呼安轡去東跨院傳話,讓那邊殺好豬,先把豬血、豬腸、豬肚兒送過來,再割一扇排骨、兩根筒子骨和上好的五花肉送過來。
安轡也是十來歲,最是愛熱鬨的時候,剛剛聽到東跨院那邊的熱鬨就拱指著了,聽邱晨讓他傳話,滿臉喜意地連聲應著,腳步輕快地飛奔而去!
不過片刻,楊樹猛就親自帶著人將邱晨所要的豬血、豬腸、豬肚兒給送了過來。邱晨去了廚房,指點著大興家的和青江家的燒了熱水,將豬腸、豬肚兒清洗乾淨,用麵粉鹽巴搓洗去了異味兒。豬血則加入素油清水,調和之後,跟蒸蛋羹一樣小火蒸上十五分鐘,這樣蒸出來的豬血稱為豬血豆腐,說的就是像豆腐一樣細嫩軟滑,沒有豬血常見的蜂窩眼兒,再取出切成方塊兒,是做毛血旺的最好材料,當然,也是殺豬燉菜不可或缺的一道材料!
豬肚兒最後做了兩個菜,一個粉蒸豬肚,一個芫爆肚絲;五花肉做了個東坡肉,一個獅子頭;排骨做了椒鹽排骨和排骨冬瓜盅;大棒骨敲斷熬出奶白的濃湯,然後下過水的五花肉、肥腸、酸菜,大火燉上一個小時,最後放入嫩嫩的豬血豆腐,略滾片刻,盛入大湯盆上桌。
這種燉菜,主人不給盛碗,上菜時,大湯盆裡放把勺子,跟著送上一摞小碗,還有蒜末、麻油、韭花醬、芝麻鹽,還有邱晨自製的紅油、剁椒等調料小碟兒,客人自己盛菜,然後根據各人口味不同添加小料,混勻趁熱吃。若是放入辣椒,熱熱地吃下一碗,渾身上下都能騰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兒,大冬天的,那叫吃的一個濃香解饞,歡暢痛快!
下午各自有事,是以,邱晨隻讓人溫溫地送了一壺黃酒上來,讓唐文庸和趙先生小酌,她自己則回了後院陪孩子一起吃飯。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沒有親戚關係的男人女人當著人說幾句話還罷了,但在一起吃飯是不可以的--男女七歲不同席!當然了,自家人例外!
而且,邱晨心理很平衡,她隻是沒辦法跟趙先生、唐文庸談論用藥配伍,前院可還有一個秦錚病號呐,不但各種刺激的調味料不能吃,酒也不能喝,還偏偏看著另外兩個老饕吃的狼吞虎咽,風卷殘雲……那該是怎樣一個慘字了得啊!哈哈……
無一例外的,邱晨指點著做出來的一桌殺豬菜,同樣得到了孩子們的喜愛!
大鍋燉菜因為可以各自調味,所以沒有不愛的。但其中俊言俊章最愛五花三層的五花肉片兒,阿滿最愛肥嫩香濃的肥腸,阿福最愛嫩嫩的豬血豆腐……
邱晨對於太肥的肥腸和五花肉不太敢吃,隻挑了一些細細的酸菜絲兒,幾塊血豆腐,再加上一勺濃湯,放入一點剁椒調勻,濃香火辣……唔,太夠味兒了!
一家上下歡暢無比地吃了一頓殺豬菜,剩下的豬肉就劈成條塊,在院子中央堆了一個大雪堆,把肉一條條埋在雪堆中,就是最安全最衛生,天然無汙染還綠色環保的大冰箱。當然了,家裡養了狗的話,這個辦法就要防備這些了,不然等想起來再吃的話,估計啥也找不到了。
吃過午飯,邱晨送了孩子們去上學,就又去了前院,陪著趙先生、唐文庸喝了杯茶,這才打發青江套了馬車,將趙先生送回鎮上去。臨走,趙先生彆的不要,隻讓邱晨給他拿了個做血豆腐的方子,還要了四五棵酸菜,。還是邱晨吩咐,給趙先生把另一扇肋排和一條豬腿帶上。
將趙先生送走,邱晨跟著唐文庸回到前院正屋,因為與趙先生相談甚歡,兩個人臉上仍舊掛著滿臉的笑意。
進了裡屋,秦錚倚著大迎枕坐在炕上,正端著一杯茶慢慢地喝著--哦,他端的是茶杯沒錯,但喝的仍舊是糖鹽水。喝藥不宜飲茶水,影響藥效!--秦禮站在門內一側,也是一臉恭敬肅然。
一樣的屋子,同樣布置的舒適恰意,同樣燒得溫暖舒服,但就因為這樣一個人,黑衣肅容,整間屋子一下子就變得寥落清冷起來!
邱晨和唐文庸臉上的笑容,在進門的刹那,就不自覺地散了去。
唐文庸有些嫌棄地撇撇嘴,對邱晨低聲道:“我說的沒錯吧,有些人就是有本事破壞興致……看到他,啥事兒也高興不起來了!”
邱晨配合地咧了咧嘴,卻沒能笑出來。她甚至,隱隱地有些愧疚起來。
這位雖說不怎麼討喜,但也沒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大事兒……更何況,這會兒人家可是有傷在身的病號,自己卻配合著唐文庸折騰他,明知道他需要忌口良多,偏偏弄上許多辛辣調料,還送上酒……再讓兩個對毫無自覺的老饕對飲大食……
呃,貌似,實在是有點兒不厚道哇!
唐文庸根本沒察覺邱晨難得的良心發現了,跟著邱晨一起在炕下的椅子上落了座,接過秦禮送上來的熱茶,籲著喝了一口,仍舊斜著眼睛,看著炕上那黑衣寥落之人,嘀嘀咕咕道:“你說,明明傷的嚴重吧,還非得硬撐著……這會兒這麼端著,難免動作牽扯,這要是再撕裂了傷口,豈不是累得我再給縫一遍……”
邱晨眼看著炕上那人,不知怎麼的,就突然覺得唐文庸這人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不是還挺傲嬌的,這回,倒是前嫌儘釋了,傲嬌男咋就一下子變得比老太太還嘴碎嘮叨了?而且,那麼傲嬌的一個人,今天吃殺豬菜那叫一個狼吞虎咽、風卷殘雲……還是個嘴碎的老饕啊!
“哦,我忘了跟你說了……”邱晨出聲打斷唐文庸的唧唧歪歪,小聲道,“我上午做血豆腐的時候,突然記起一道菜……”
“哦,什麼菜?快說來聽聽!”唐文庸和邱晨混熟了,早已經把最初的芥蒂忘了,說話自然地隨意起來。
“這道菜叫……‘雞豆花兒’!”邱晨慢慢地說著,特彆把‘豆花兒’說的清清楚楚的。
果然,唐文庸一聽立刻露出了滿臉的興致來,追問道:“雞……豆花兒?難道是一種叫雞豆的豆子抹得豆花兒?”
邱晨笑了,搖搖頭:“不是!”
“那是什麼?”唐文庸連忙追問,“你彆吊胃口了,晚上做出來嘗嘗怎樣?”
邱晨笑著搖搖頭:“這道菜用料並不出奇,但卻最是耗時,這會兒做上,怎麼也得明天中午才能嘗到!”
“那麼久!”唐文庸驚歎,然後又催促邱晨,“快說說用什麼材料,怎麼做,我去廚下吩咐了,先讓她們做上!”
邱晨笑著道:“也不難,就是用三年生老母雞一隻,豬肘子一隻,乾貝瑤柱……放入壇子中細火慢燉六個時辰……”
“好好,就這些,我先去廚下吩咐她們燉上……”不等把話說完,唐文庸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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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趕完,就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