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妥了,村裡的事兒交給楊樹猛、秦禮和劉玉貴父子處置安排,邱晨回到家裡,馬車和簡單的行李已經備妥了,這一次,她將玉鳳和青杏都留在了家裡,隻帶著春香啟程趕往安陽。
臨近巳時末才從劉家嶴出發,一路急趕,好不容易趕在城門關閉前進了安陽城。
一路行來,過了安平縣城,將近到安陽府外,才看到零星的流民或匍匐在路邊,或避在城外人家的房舍屋簷之下,看起來情形也還好,並沒有大批流民過境,也沒有看到傳說中的‘倒伏’,讓邱晨略略安心了些。
到達官帽兒胡同,家裡倒是沒什麼異樣,林旭和韓靜瑜、姚韻秀都在,邱晨匆匆趕來,林旭還有些意外,跟邱晨單獨說了幾句話才知道瘟疫之事,原來,消息竟是封鎖了,安陽府的百姓隻知道南邊兒發了大水,因流民不是太多,也沒影響到他們過日子,壓根兒沒人想到瘟疫一事。
邱晨這才知道,一路平靜的原因。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官府之所以封閉消息,想來是怕人心惶惶,引發變故,殊不知,瘟疫不比其他,早得了消息,采取有力的措施防備,才能安穩民心。否則,等瘟疫傳播過來,百姓一無所知之下,不但不利於瘟疫的防控,而且更容易激起民心不穩。
在屋子裡轉了幾個圈兒,邱晨不由歎息。若是雲濟琛在就好了,至少她能夠通過雲濟琛向雲知府提個建議,如今,她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也隻好先管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再說其他了。
回頭,看到林旭怔怔地看著她,一臉緊張擔憂之色,邱晨暗暗歎息,這孩子雖說很是沉穩,但畢竟隻有十三歲,最近一年又困在屋子裡讀書,對外邊的世情還是了解的少了些。
緩了顏色,邱晨笑著寬慰道:“你也彆怕,易水隔著咱們安陽府還有三百裡路,你看,那邊大水,流民過來的都少,就是有疫病也不一定會傳到這邊來。你且安心……”
說到這裡,邱晨頓了頓,接著道:“明日,你找個機會單獨跟郭老先生說一說這件事,跟他商量一下,是繼續留在安陽,還是先回村裡住一段日子。嗯,你隻將情況跟郭老先生說明,怎麼安排,你聽他的。”
林旭躬身應下,邱晨又將情況細細地跟林旭說了一番,把應對的防控方法也跟林旭交待清楚了,眼看著林旭臉色好了不少,這才讓他回房去了。
林旭前腳出門,林嫻娘後腳就過來了,笑著向邱晨詢問:“大嫂,飯做好了,這會兒擺上來?”
邱晨笑著拉住她進屋坐了,笑道:“你一天就夠累了,怎麼還親自去張羅晚飯了。”
林嫻娘抿著嘴笑:“我其他的也幫不上忙,也就能去廚房裡看看了,有陳嫂她們,也用不上我,不過是走一趟動動嘴兒的事兒,哪裡就累到了。”
中午飯就是在路上隨便對付了點兒,到了這會兒,都戌時末了,邱晨反而一點兒都不覺得餓。她知道,這是情緒過於緊張,餓的又過了頭,身體反而沒了饑餓感,卻還是讓順子家的要了些清淡的晚餐來,跟林嫻娘說著話,喝了一碗素粥,吃了一小片饅頭就讓春香撤下去。
“我跟五小姐說說話,你也趕了一天路,彆在這裡伺候了,也下去吃飯歇會兒去!”
春香笑著曲膝道了謝,收拾了碗筷下去。
她之所以把春香帶過來,也是因為鈺良在這,他是春香僅有的一個親人,不讓她過來看看,等得了瘟疫的消息,隻怕也會惦記著。隻不過,她也還沒跟春香說瘟疫之事,眼下諸事未定,她也儘量穩妥從事,能不讓大家跟著憂心害怕最好。
邱晨又跟林嫻娘說了幾句話,林嫻娘瞄著邱晨略顯了些疲色,就很有眼色地告退回去了。
春香也吃過了晚飯轉了回來,邱晨讓她把順子家兩口子和大興叫進來,細細地問了最近府城的情況,得知除了少量從南麵過來的流民,其他一切如常。邱晨也略略鬆了口氣。
接下來,她就開始分派,首先對大興道:“明日一早,你就帶人去糧棧,挑著大米、麥子、白麵多買些。白麵不好儲存,就先買五千斤。大米、麥子不拘多少,不拘價錢,我給你五千兩銀子,除了白麵,下剩的都買成大米、麥子。”
上好的粳米不過十五文,上好的麥子隻有十文稍多些,白麵的價格也就跟粳米差不多……五千兩銀子……
即使如大興這般沉穩老練之人,這會兒也有些回不過神來,張著嘴,訥訥道:“夫人,這,這是不是太多了……”
邱晨揉揉腦門兒,平複著焦躁的心情,擺擺手示意大興落座,這才把易水縣大水引發了疫病的消息說了。然後在三人明顯露出幾分驚慌的臉上掃過,看著大興三人漸漸平複了,這才道:“你們不用慌張,這個消息剛剛傳過來,隻說有人生病,疫病還沒有經過朝廷的確認公布,還不為準,咱們也不能泄露出去。不過,既然發了大水,這糧米必定看漲,咱們買糧食也不是為了囤積,隻是,咱們家兩個作坊五六百口人吃飯,再加上家裡大大小小幾十口,也都要吃飯,不存些糧食總是難以心安。對了,大興去買糧的時候,最好找找相熟的掌櫃,儘量不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嗯,五千兩都買成糧食確實不是個小數目,你也不用急,在這裡能買多少算多少,等這邊安置妥當了,你再去趟正定,那邊是省府,總能買到糧食。”
大興連聲答應著。
邱晨又吩咐順子兩口子:“你們兩人這幾日其他事不用管,順子隻管約束著家裡的人不要外出。順子家的看著,每人每天必須洗澡換衣,但凡入口的東必須要煮熟煮開了,做飯的吃飯的都要用皂洗乾淨手,鍋碗瓢勺要及時清洗乾淨……你們暫且安心,過了這兩日,若是安排妥當了,咱們就先回老宅去。那邊離得更遠些,也少有人出入來往,更容易避過去。”
聽了邱晨這一番安排,順子兩口子和大興都漸漸安下心來,連聲答應著退了出去。
邱晨回到裡屋,重又洗了手臉,在榻上坐了,細細地思忖著自己安排的種種,確認沒有疏漏之處,這才躺下安歇。
一夜睡得還好,第二天醒得卻早,天色微亮,不過五點多鐘,邱晨就醒了。
心裡有事,也沒有睡懶覺的心思,邱晨起身,自己打水洗漱了,頭發梳通鬆鬆的綰在腦後,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今兒,這邊安排好了,二魁家也要安排一番。二魁家是那樣的情形從劉家嶴搬出來的,這麼快就回去也不太好,琢磨了一番,邱晨決定把他們送去南沼湖住一段時間,等瘟疫過了,再回安陽府來。讓他們跟楊樹勇夫妻做個伴兒,人多了,萬一遇上流民啥的,也好互相照應些。
還有,去問問許謙之,能再找個鏢師,從作坊裡抽上十幾個青壯過去,大哥大嫂離不了那邊,南沼湖不容有什麼閃失。
站在廊簷下細細地盤算了一番,天色也就亮起來。
吃過早飯,林宅中前後腳出來兩輛馬車,林旭跟韓靜瑜去郭府,邱晨出了城,首先直奔城東的作坊。
昨兒到安陽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今兒天光大亮,邱晨看到路兩邊的流民明顯比昨日多了些,也更清楚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不滿臉菜色,衣衫襤褸,有的人背著鋪蓋卷兒,有的人夾著片破席子,更多的人卻隻有一身襤褸的衣衫,扶著老人,抱著孩子。安陽府城門外的流民大都委頓在路邊,或者尋一處房屋的角落蜷縮著,每看到有人有車輛出城,他們就一哄而上,端著殘破而肮臟的飯碗,或者伸著黑而臟的手討要食物。
邱晨從未經曆過這種陣仗,車外護持的秦勇和沈琥卻見得多了,秦勇看著有些嚇住的二魁,乾脆跳上車轅,握了韁繩,對車廂裡的邱晨喊了聲:“夫人坐穩!”
手中的馬鞭打在馬屁股上,馬兒吃疼,揚起馬蹄超前狂奔起來。有幾個流民被馬車帶倒,仆到路上,邱晨扶著車窗驚呼出來,卻眨眼就被飛奔的馬車遠遠地甩在後邊。
她乾脆放了車簾,緊靠著車壁,閉上了眼睛。
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能夠護持住自家人和自己身邊的人已是不易……其他的,她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到了作坊,一切都算井井有條。廚房和幫工們仍舊按照上回她布置的行事,環境衛生和個人衛生倒是很讓邱晨滿意。
讓邱晨意外之喜的是,這段時間,許謙之居然又找到了兩名鏢師,一個是安平縣的,一個是渠縣的,都是多次為雲家商隊走過鏢的,算是知根知底的。邱晨就帶了後來的兩名鏢師直接趕去了南沼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