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密切之後,兩家往來頻繁,上門拜會也沒了最初的拘謹,邱晨要過來,也不過是提前一步打發人過來支應了一聲罷了,並沒有弄拜帖什麼的那一套。
吳氏穿著一身薄荷冰色的軟煙羅半臂褙子,內著一件櫻草色的連臂百褶裙子,褙子下襯著靛藍色繡著魚戲蓮葉的闌乾,一身衣服素雅清秀,薄施脂粉,發間也僅僅攢了一支冰玉荷葉簪,氣色紅潤,看著竟是喜氣盈盈的。
邱晨緩步上前,兩人笑著見了禮,互相說笑著一路進了後院正房,因是四月中,外頭的太陽日漸熱烈,屋裡卻還沒有暑氣,從大太陽地裡走進屋門,頓時就覺得渾身一舒,連呼吸似乎都舒暢了許多。
“這天氣,還隻是四月中,就這麼個熱法,若是進了暑,還不得把人烤熟了啊!”吳氏笑著讓了邱晨在榻上落座,一邊看著小丫頭們上茶上點心,一邊笑意盈盈地說著閒話。
邱晨也笑著道:“這初冷乍熱,都是最難受的時候,等天氣真正熱起來,人也適應了,反而沒這般難熬了。”
吳氏笑著睨了邱晨一眼,不再說這個話題,讓著邱晨一起捧了茶。喝過茶,又讓著吃了塊唐府自製的馬蹄糕,吳氏這才擦著手上沾的點心屑,一邊笑著道:“你隻要沒事兒就恨不能即刻回到老宅裡去,害得我平日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說吧,這麼熱的天趕著進城又是為了什麼事兒?”
邱晨笑著道:“我就是懶散的,得了空就恨不能天天懶在老宅子裡混吃等死,太太知道也就是了,偏偏就說出來……”
話未說完,說的聽的都忍不住笑起來。
笑過一回,邱晨沒等吳太太再次詢問,先向吳氏使了個眼色,吳氏立刻會意將屋裡伺候的丫頭婆子統統打發了下去。邱晨也叮囑陳氏帶著月桂去門口候著。看著眾人齊聲應著,倒退了出去,邱晨這才起身四處裡打個幾個轉轉,確定無處有人偷聽,這才返回吳太太身邊,壓低了聲音道:“太太知道的,我開了個製作香皂的坊子……雇傭的都是周圍村子裡老實本分的莊戶青壯……可不知怎地,居然說我的作坊裡窩藏了逃犯,一群官兵衝進去,捉走了兩個人……”
邱晨很快將情況刪繁就簡地說了一遍,吳氏聽得一臉驚訝,“怎麼會這樣……”
略頓了頓,又道:“你彆著急,雖說是駐軍動的手,不是我們老爺直屬,可他們既然一府為官,一文一武自然也能說得上話。隻不過,這些事兒我也知道的有限,你既然來了,索性就留了吃午飯,我給老爺捎個信兒,讓他中午回來一趟,我細細地問一問,問他個主意,看看怎樣處置最好……不是我氣餒,外頭這些事兒說起來,男人們比咱們要有主見的多。”
吳氏這話雖然沒什麼實質性的意見,卻句句都是實在話,沒有半分推諉之意,邱晨自然起身道謝。
“你我還謝什麼!”吳氏攔住要拜謝的邱晨,讓著她重新坐了,又問道,“這件事,你自己可有什麼打算?你大致說一說,見了我們老爺,我也好跟他討主意。”
邱晨點點頭,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最後道:“……方子什麼的終究都是死物,給了也就給了,況且,方子給了,也不過是分薄一些收益,作坊照舊能開。但人要是沒了,就什麼都談不上了。”
說著這裡微微一頓,邱晨看著臉現詫異的吳氏無奈一笑:“林家之前什麼情況太太是知道的,能到今日,靠的就是大家夥兒的維護,如今出了事兒,我也不能就顧著那點兒淺薄之利,不顧人的死活。”
吳氏臉上的詫異閃沒,隨即讚同地笑道:“這話沒錯,可那方子不是彆的,就這麼送出去……著實讓人有些氣不平!”
邱晨笑笑,沒有再解釋什麼,隻道:“太太就跟唐大人如是轉述,就說我的方子願意獻出去……其他的,就要唐大人費心給出出主意了。我就想著那方子換平安,可怎麼獻才能又用,我卻不知道。”
吳氏這會兒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點點頭笑道:“這個你放心吧,都交給我了,我一定從我們老爺那裡給你討個主意來。”
盤桓到午後,邱晨才從唐府出來。
因進了暮春初夏,唐家上下各處,窗戶上的暗紋葛布已經被輕薄透氣的綃紗代替了,淡綠色的綃紗蒙在窗欞上,遠看猶如蒙著一層淡綠色的薄霧,趁著院子裡的幾叢翠竹、一株石榴、幾枝含苞的牡丹,煞是好看。
唐言璋背著手站在外書房的窗前,隔著淡綠的窗紗看著窗外的一從瘦竹,目光幽深沉靜的,不知思索著什麼。
半晌,他才轉回身來,目光也回轉過來,不可控製地落在了書案上的一張不起眼的素箋上。
這張素箋之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跡也隻是工整,談不上多好,卻在一筆一劃中隱隱透出一股勃勃的英氣來,字如其人,那個婦人初看清瘦纖細清麗,可了解之後,才知道,那婦人之氣度之心胸,竟讓他這堂堂五尺男兒妹妹咋舌……進而擊節,讚歎感慨!
看著坦然呈於他案頭的這一張素箋,唐言璋這半晌之後,仍覺得有些隱隱燙手。這樣一張方子,去年在江南拍賣時可是價值萬金呐!
微微眯了眯眼睛,唐言璋終是將素箋折好,從書案的暗格裡取出一份寫好的折子,將素箋一起封入其中,又裝入一隻特製的木匣子裡,上鎖封好,這才喚人進來,將匣子交給來人,吩咐道:“送進京……就按六百裡急件吧!”
------題外話------
家裡家外各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