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昨天晚上確實出去了,見到了唐公子和秦侯爺兩人!”邱晨斟酌著說道。
一聽是唐、秦二人,楊樹猛又是露出一絲意外,隨即就徹底放緩了臉色,驚喜道:“真的?他們大晚上找你出去何事?可是有什麼禍事?”
說到一半,楊樹猛又給自己一個新的猜測引得擔憂起來。那兩人身份之高,在京城都是數得著的,能讓那兩個人大晚上跑來的,必定不是什麼小事。
看著楊樹猛臉色數變又焦急起來,邱晨忍不住失笑起來,搖搖頭道:“二哥,你不用擔心,他們過來沒什麼禍事……呃,他們來是有件事要跟我說,另外,秦錚還跟我說,今兒會打發人上門來提親!”
“哦,沒事就好!”楊樹猛一口氣沒鬆下來,就猛地聽到了妹妹的後一句話,瞬間瞪大眼睛張大了嘴巴,盯著妹妹看了好一會兒,才問出來:“提親?給誰?阿福阿滿可都還小啊……”
邱晨瞪著楊樹猛哭笑不得地叫了一聲:“二哥……秦錚要打發人來向我提親!”
最重要的話說了出來,邱晨感覺仿佛放下個包袱,楊樹猛卻一下子怔住,然後就臉色不佳地沉默了下來。
邱晨喝了一杯茶,抬頭看到楊樹猛垂著頭臉色不佳的樣子,稍稍轉轉心思也就明白了這個憨厚樸實的漢子心裡想的什麼了。畢竟,楊家隻是再普通不過的莊戶人家,妹妹還是嫁過一次人帶著兩個孩子的寡婦,這樣的人,哪怕就是在家世相似的普通人家眼裡,也隻能是做續弦、後娘的命。秦錚這突然提親,就顯得太不正常……背後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原因?哪怕這會兒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盤算,那以後妹妹嫁過去後,日子會不會很難過?不說妹妹這樣的身份身世,就是高門大戶的閨女嫁了人,丈夫又有幾個不納妾收通房的?
楊樹猛了解自己的妹妹,彆看平時笑微微的看起來和氣的很,一旦觸及她在意的事,那絕對是不管不顧,敢殺敢拚的性子!
已經傷心過一次,楊樹猛是真的不希望妹妹以後的日子再有什麼不順意。
憋了半天,就在邱晨忍不住想要開口勸慰的時候,楊樹猛終於抬起頭來,看著邱晨問道:“他還說什麼了?另外,他家裡什麼情況?納了幾房?是不是已經有了庶出子女?”
“呃……”楊樹猛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邱晨也傻了眼。
她昨天晚上光糾結著秦錚以後不許再有女人了,根本沒想到問問之前會不會有侍妾、通房之類。如今一想,秦錚那等家庭裡出來的,據說十四五歲家裡就會給安排通房……哪怕是秦錚沒了親媽給安排這些,但一個成年男人,身邊又不缺美貌丫頭伺候,哪能沒個人?或許不止一個,十個八個的或許都有了……
貌似,她吃虧吃大了!
邱晨愕然間,楊樹猛也看明白了,自家妹子根本沒想到這些,連問都沒問……也是,自家妹子打小在莊戶人家長大,嫁了人後雖說命運多舛,林升被征邊關後沒有再回來,可也一直沒經曆過高門大戶中妻妻妾妾的事情,一時哪裡能想到那高門大戶中種種醃臢……
楊樹猛畢竟是男人,而且之前趕車走得地方多,見得人也多,對於這些高門大戶的醃臢事自然聽得也多。他深深地明白,那些高門大戶的老爺太太看起來一個個綾羅綢緞珍珠寶玉的,可背著人處,哪一個又能乾淨了?老爺少爺的納小妾收通房不說,還有好多養外室,出入風月場所青樓妓館的更是比比皆是……那高門大戶就是個皮兒鮮亮,裡子還不知道醃臢糟爛成什麼樣兒呢!
也正因為如此,楊樹猛不由更擔心起來,若真的答應妹妹嫁入那等人家,她以後的日子真的能夠幸福?
楊樹猛擔心憂慮著,正想著怎麼勸說妹妹拒絕了這門親事的時候,邱晨卻已經揚聲喚人:“叫陳嬤嬤進來!”
玉鳳在門外答應著,不過盞茶功夫,陳氏就匆匆從外頭走了進來,手上還拿著一張帖子,未等邱晨和楊樹猛問話,陳氏就滿臉喜色地稟報道:“太太喚我,正好前頭來人通報,布政使雲逸舟大人登門拜會!與雲大人同行的,還有,呃,還有唐文庸唐公子!”
一聽說升任了南直隸布政使的雲逸舟登門,邱晨和楊樹猛都是微微一愣。待聽到還有唐文庸同行,兄妹二人立時也就明白了雲逸舟此來的目的。隻是,讓他們頗為驚訝的是,靖北侯秦錚居然請了布政使雲逸舟登門提親……這自然就說明了秦錚對這門親事的重視,也表明了對邱晨尊敬!當然,請如此重量級人物做媒人,也遠比請什麼媒婆登門要有誠意的多!
邱晨經過剛才楊樹猛的一番追問,早已經恢複了理智,也冷靜下來。
聽了這些話,邱晨略略驚訝了一下,也就很快就恢複過來。
略一沉吟,邱晨就直接對楊樹猛道:“二哥,你且去前後招呼一下雲大人和唐公子……嗯,至於他們要是說什麼事兒,你就暫時推托做不了主,我先了解一下情況,再給你送信過去!”
事已至此,那等身份的媒人登了門,也實在是輕忽不得。楊樹猛也不反對,點點頭起身徑直往前院去了。
看著楊樹猛出了門,邱晨這才叫過陳氏,讓她上前,低聲問道:“陳嬤嬤,你跟著我一年多,想必也了解我的性子……我也不瞞你,我不是什麼賢良人,容不得男人三妻四妾、丫頭伎女的……這會兒雖然秦侯爺讓人上了門,但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就是拒絕了,兩方也不會有什麼損害……但若是遮遮掩掩地湊到一起,真的出了什麼事兒,我不好過,秦侯爺想必也是煩惱多多,是以,還請陳嬤嬤有什麼話跟我實話實說,千萬莫有所遺漏!”
陳氏聽得邱晨這話,先是驚訝,待看清邱晨雙眼清明,神色鎮定冷靜,根本沒有了昨晚的迷茫之色,不由也暗暗讚歎!誰說隻有高門大戶女才有?看看太太這出身莊戶人家的小家女兒,這份處變不驚,這份雍容大度,隻怕絕大多數高門大戶女反而不及遠矣!
笑了笑,陳氏神情放鬆地低聲道:“夫人儘管放心,奴婢雖是出身秦府,但也是真心實意伺候夫人的……況且夫人所言極是,與其成為怨偶或者反目成仇,反而不如此時察覺不妥拒絕了親事乾淨利落,傷害最小……”
邱晨默默地聽著,並沒有插話。
果然,陳氏微微一頓之後,又緊接著笑道:“至於侯爺身邊伺候的,夫人儘管放心……原本國公府李夫人備了四個姿容出眾的婢女,可不等李夫人安排,十五歲的侯爺就去了邊關從軍。這一去,就是十年未歸。而軍營裡也是從來不允許夾帶女眷的……前年,侯爺得立不世功勳,終於返京慶功,身上卻是帶著重傷的……隨即,當今聖上恩旨嘉獎,封了侯爵,又專門為侯爺賜了府邸,侯爺隨即從國公府搬進了侯府,隻逢年過節在京才回國公府請安問候……”
都道是父母在不分家,可秦國公這一支,明明秦國公隻有四十多歲,還稱得上正值壯年,亡妻所處的嫡長子卻已經變相地分家單過了。
這對邱晨倒是個好消息,真是這樣,她要是嫁過去也省的天天去給一個續弦的婆婆晨昏定省、伺候服侍……更省了跟秦國公那些繁雜眾多的姨娘、庶出弟妹們淘氣交道。
陳氏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邱晨的神色,見她神色漸緩,知道自己的一番話起了作用,連忙又笑道:“侯爺搬進侯府之後,一直住在外院書房的正氣堂,院子裡隻有小廝和親衛伺候服侍,一直沒用丫頭……侯府的後院,自然也有丫頭,除了宅子裡原來就有的人外,還有各王爺、國公、侯爺伯爺等送過來的人,隻不過,依著侯爺的命令,都分派去了漿洗上、針線上,要不就分派到各院子、後園子伺候花木,清理打掃,也大都隻是些二更三等份額……侯爺不好飲宴歌舞,是以侯府也沒有養那些小戲、歌伎,整個侯府肅靜的很……唉,就是有些太肅靜了!”
說到最後,陳氏輕輕地感歎了一聲,睨著邱晨露出一抹曖昧的笑容來,低聲道:“等夫人過了門,有福少爺和滿小姐,夫人再添上幾個少爺小姐,還有表少爺們……那侯府也就不愁太肅靜冷清了!”
邱晨還在消化秦府的人事關係呢,不妨陳氏這會兒開了這麼句玩笑……她本來就不是這個時代的忸怩女子,聽了這話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回過神來,不由失笑:“陳嬤嬤,你這一句話說的可就太遠了!”
邱晨這樣的反應,可以說頗為不同,也略略出了陳氏的預料。隻不過,這樣的反應可以說大方端莊,沒有半點兒不好,遠比扭扭妮妮羞羞答答更合……會更合侯爺的心思吧?!自然合了侯爺的心思,自然也就合了陳氏的心思,禁不住的,她心裡對邱晨的讚許就又多了一分,也隻有這樣雍容大度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侯爺那樣的英豪男子呀!也難怪,侯爺會撇開京城那麼多高門勳貴之女不要,千挑萬選地選了夫人了!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之間的默契不知不覺地更多了一層。
邱晨就垂了眼看了看手上拿著的雲大人的名帖,沉吟著道:“二哥還在前頭招呼客人呢……嗯,就勞煩嬤嬤親自跑一趟,給前頭的雲大人唐公子送些點心去。順便問問雲大人和唐公子是否留下用午飯!”
這就算答應了!
陳氏心中一喜,喜笑顏開地連連應承著:“……雲大奴婢不知道,唐公子隻怕是不肯走的!”
說完,轉身去前院送點心順帶著給楊樹猛送信兒去了。
果然如陳氏所說,當陳氏詢問客人是否留飯時,南直隸布政使雲逸舟雲大人尚未回話,唐文庸已經一口應承下來。雲逸舟略略意外地看了唐文庸一眼,也就毫不遲疑地附和了。
陳氏笑著應承了,轉身出門的時候給楊樹猛使了個眼色,楊樹猛暗暗歎了口氣,也知道親事已經反駁不得,少不得打點起精神來,陪著兩位貴客說話。
之後,陳氏又請了丁先生和潘佳卿過來相陪,這才讓楊樹猛略略鬆了口氣。不是他拿不上桌,主要是人家雲大人和唐公子動輒說話文縐縐的,很多話他根本聽不懂啊。
雲逸舟和唐文庸在林家用了午飯,也就不再多留。他們此次前來不過是提親,雙方口頭約定了,又有唐文庸一口定了納采的日子,就在兩日後的七月初九。親事都答應了,接下來的事情也沒有必要再祖三撥四的了,楊樹猛連根邱晨商議也沒有,也爽快地應承了下來。
至此,雲逸舟和唐文庸二人的任務也就算圓滿完成了,將消息傳回去,秦家備了納彩所用之物,然後七月初九再由他們……主要是雲逸舟帶人過來納采,這門親事也就算正式定下了。
古代中原婚俗一般尊周製六禮,納采是第一禮,之後依次是問名、納吉、納徵、請期,最後是親迎,也就是迎娶過門。
納采是初議,即男方有意跟女方結親,派媒人帶禮物上門求婚,也就是民間常說的提親。得到應允後,男方再派正式的媒妁上門納‘擇采之禮’,正式向女方求婚,並攜帶一定的禮物,故而稱之為納采!
等楊樹猛送走雲逸舟和唐文庸,又謝過丁先生和潘佳卿,並送二人離開後,這才憂心忡忡地轉回後院,見到邱晨將情況說了。
秦錚求親之事太過突然,邱晨根本沒想過接下來的婚嫁諸事種種繁瑣,聽楊樹猛說及納采,才有些頭大,索性將事情該準備什麼,該怎麼做都交給陳氏去安排處置了。
這件事說完,也安排了下去,邱晨才有了心思,將從陳氏那裡問來的情況跟二哥楊樹猛說了。聽秦家如此情況,秦錚不但沒有妾室,甚至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略略驚異之後,楊樹猛不由大喜,也算是鬆了口氣。
隨即,楊樹猛就提議道:“雖說再嫁由己,可妹妹的婚事一直是爹娘的心事,不若把爹娘接了來,接下來的事情有老人們出麵畢竟更好一些!”
這個提議邱晨自然沒有異議,隻不過她有些擔心趙氏。趙氏生了小六兒俊儀剛出了滿月沒多久,擱在家裡不放心,若是一起到劉家嶴來,又怕一路上顛簸溽熱,小六兒禁不起生個病什麼的,也是實在讓人不放心。
略略思忖了片刻,邱晨就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卻沒想到邱晨擔憂的事情,楊樹猛卻根本沒往心裡去,笑著擺擺手道:“莊戶人家的孩子哪有你說的那麼嬌氣,讓你二嫂帶著小六兒就在家裡,家裡有婆子有丫頭,又有看門護院的人,再跟大哥說一聲,讓他跟大嫂多往家裡跑幾趟照應照應,還能出什麼事兒!”
邱晨還是不太放心,再次確認之後,楊樹猛仍舊不以為意,她也隻好附和著應承下來。
隨即,楊樹猛又道:“這事兒打發誰家去也有些話說不清楚,到時候爹娘問不明白難免著急上火的,不若我跑一趟,好好地把事兒跟爹娘說清楚了,再替爹娘收拾收拾接過來……嗯,我這就騎馬回去,明兒跟爹娘收拾收拾,就接著爹娘回來,或許晚一些,歇一晚,後兒見客人也就不耽誤了!”
一聽楊樹猛要連夜趕回去,就連楊連成老爺子和劉氏老太太也要貪黑趕路,邱晨不由擔心道:“這麼趕,爹娘的身子骨能不能經受的住哇?可彆為了我這點兒事,把爹娘累病了!”
去了心裡最大的心病,楊樹猛這會兒真真正正隻剩了滿心歡喜,臉上終於掛了一層真心實意的喜色,連連擺著手道:“無妨無妨,我趕車慢著點兒,路上爹娘累了完全能夠睡一覺歇歇,回來再好好歇息上兩日,也就沒事兒了。咱爹娘這兩年身子骨反而比前幾年硬朗多了,咱爹在家裡澆地挑水都不用彆人……你儘管放心吧,我心裡有數,會照顧好爹娘二老的,不會讓他們累著的!”
想想楊樹猛也確實不是那等不孝順的兒子,邱晨也就不再說什麼,隻站起身來要去收拾禮物,卻被楊樹猛伸手攔住:“我一個人騎馬回去,哪裡能帶什麼東西,你就彆忙乎了,咱爹娘明天晚上也就過來了,到時候你想怎麼孝順不行啊,何必弄些東西來回累贅……行了,你晌午也沒歇著,趁這會兒沒了事兒也歇歇去吧,我這就去後院牽馬走了……嗯,這會兒騎馬走,大概戌時也就到家了!”
說著,也不用邱晨相送,起身大步出門,匆匆去了。
剩下邱晨一個人坐在屋裡,一時也不知道心裡迷茫還是怎樣,說不清道不明的,但有一點她卻可以確定,自從陳氏介紹了秦府,特彆是秦錚的侯府情況後,她已經不再如之前那樣憂慮忐忑了。如今唯一讓她迷茫的,不過是親事來的太突然,讓她有些措手不及罷了。
坐了一會,她也漸漸靜下心來,回頭看看自己這一夜一天的種種反應,自己也忍不住苦笑起來。
不管怎樣,這個時代定親是異常鄭重之事,既然答應了親事,若非特彆的理由,她都沒法子反悔了。而她自己也相信,自己不是那種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的性子,之前,連穿越到這種落後時代,而且是那種窘困潦倒,連飯都吃不上的境地的情況,她也應付過來,而且很快適應了有一雙兒女的事實,還帶著小叔和一雙兒女把日子過得火騰富裕起來,如今,不過是再走一步,嫁人,換個地方繼續生活罷了,哪裡值得她憂慮不安的?
這麼想著,邱晨走進內室,從櫃子抽屜裡拿出那塊血字帕子來,看著上麵顏色漸深的四行字,邱晨更加安定了心緒。
既然已經答應了婚事,那麼她也就不用怕了,一步步往下走就是了。
雖然,她沒有經曆過婚姻,可也聽人說的多了,婚姻是靠經營的,也是需要細心嗬護的,隻要她秉持冷靜、保持理智,遇到事情解決冷靜應對就是了,沒有什麼事情是沒法解決的!
她沒有愛過,沒有經曆過婚姻都不怕。
學會愛……找一個值得的人,相守……或者還可以期望更多一些……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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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趕在零點前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