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暗歎一聲,邱晨緩了語氣,努力平和著聲音道:“孩子長了一嘴的口瘡,難怪你說她纏你!孩子不舒坦,又不會說……”
往下,邱晨也不說了,頓了一下道:“趕緊的,這個耽誤不得。咱們看到的是口瘡,保不住或許還有哪裡看不到的……這就套車,趕緊帶著孩子去醫館找郎中給看看,該拿藥拿藥,該怎麼怎麼……可不能再耽誤了!”
二魁家的這會兒也看到了大哭著的十月滿嘴的口瘡,一陣心疼心焦,讓她瞬間模糊了雙眼,也讓她幾乎完全失了應對的能力,隻是滿心信賴地聽著邱晨安排,連連點著頭。
“趕緊去前頭叫二魁套車……叫順子進來陪著去!”邱晨一疊聲地吩咐著。
成子和滿兒聽到哭聲從西屋裡跑過來,正好看到這麼一副孩子哭大人急的場景。隻是片刻,成子就開口道:“嬸子,讓我陪二魁嬸子去吧!”
邱晨轉臉看了成子一眼,略一沉吟就點頭應了下來。這邊拿了一條包被幫著二魁家的包裹了十月,送出門,邱晨塞給落後一步的成子一隻荷包:“這裡頭有十兩銀子,到了醫館彆疼錢,先給孩子看好了病再說!就去回春堂,找吳郎中,他是從安平過來的,最擅長兒科!”
成子接了荷包,連連答應著,拱拱手,匆匆追著二魁家母女出去了。
邱晨也跟著去了前院,將二魁家母女送上馬車,她又細心地囑咐:“你儘管放心家裡,我打發人過去看著大叔,山子和石頭也會讓人好好照應著,你不必著急回來,眼下給孩子看好了病最要緊!”
二魁家的抱著十月,哭的眼睛都紅腫了,隻知道邱晨說一句她就點一下頭,其他的什麼也顧不上了。
這一去倒是順利,不過個把時辰,二魁家的就帶著十月返了回來。孩子除了口瘡,倒沒有其他什麼病症,吳郎中給吹服了藥粉子,又拿了一包給二魁家的,囑咐她回來,每隔一個時辰給孩子吹服一次,連著兩天也就差不多了。隻是囑咐,這兩天孩子不能吃大熱大火的東西,儘量多吃些清淡的米粥之類。
邱晨卻知道,口瘡最好喝一些清涼的果汁,就專程拿了一籃子梨給二魁家送過去,讓她壓出梨汁兒來給滿兒喝,還送了十幾斤上好的碧粳米過去,給十月熬粥。又打發人將山子和石頭接過來照顧著,也能給二魁家的減輕些負擔壓力。
如是,過了一日一夜,十月的口瘡就大為好轉了,兩家人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十月的病好了,邱晨在安陽也沒了什麼事情要辦,之前之所以一直沒回去,也不過是為了等著阿滿和成子回來。如今,因為十月耽擱了兩日,十月的病好了,他們也就計劃起了歸程。
進了十月,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又連著兩三日陰沉的厲害,萬一一場大雪下來封了道路,他們要回去就添了不知多少煩難。
人手足,行李收拾起來很快,晚飯前就把東西收拾好了。
林旭回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飯,邱晨就把要回去的事跟他說了。林旭如今也不是當初了,這一兩年裡,倒是有一大半的時間是一個人住在安陽府,滿兒回來,按理也要回家的,林旭自然不會反對,隻是抱著滿兒感歎道:“你們都走了,就又剩我一個人了!”
滿兒笑嘻嘻地摟著林旭的脖子,張著一隻小胖手數著數兒:“如今已經是十月了,進了臘月,二叔考完旬試也就能回家了,一共也就一個半月!”
林旭笑著頂頂滿兒的額頭,笑著道:“你個小丫頭太沒良心了,一點兒不心疼二叔!”
滿兒努力往後躲著身子,咯咯咯地笑聲溢滿了一屋子。
吃完飯,林旭帶著滿兒去檢查課業,邱晨留了成子說話。
“你這一去就是將近一年……夏日時,你父親曾經托人過來問過你的消息……明兒回去要經過安平的,你是不是回家看看?”
成子默然著,垂著頭,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我不回去!”
邱晨默然,知道這個孩子的心結不是那麼容易消弭,她也沒想著去促進這孩子原諒什麼,隻是看著這樣懂事聰慧的孩子,每每看著滿兒跟自己撒嬌都會流露出的一抹羨慕,她總會忍不住地心疼心酸……
或許,他這份羨慕隻是下意識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邱晨卻知道,世界上沒有孩子不希望得到父母的疼愛關懷。隻是,有時候,這一種近乎最基本的天性要求,卻沒辦法得到滿足!
成子如此,福兒滿兒又何嘗不是如此?雖然有自己儘力給予他們足夠多的母愛,可終究沒辦法補齊他們欠缺的那份父愛。
父愛如山,父愛如海,那山一般厚重,海一般廣闊的父愛,與潤物無聲、潺潺清泉般的母愛相差迥異,哪個也不能被替代,哪個也替代不了哪個!
邱晨感歎著,成子卻已經平複了自己的情緒抬起頭來,兩眼坦然地望過來,道:“嬸子,那人生我……養我,我將來自會儘力儘人子之責,給他養老送終。可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家裡去了。”
這樣的決定,邱晨也沒有什麼話說,隻好無奈地點點頭,轉而換了個話題道:“你這一去將近一年,雖然見識長了不少,課業卻耽誤了許多。如今既然回來了,就不要想其他的了,專心讀書,爭取早日將落下的課業補回來……嗯,明年春日俊文俊書都要參加縣試,你現在的課業也不知道耽誤了多少,先補補課,抽空讓先生替你測試一下,若是可以參加縣試,也簡單的很,到時候具名聯保什麼的也不用你操心……”
成子臉上露出一抹喜色還有更多的堅毅,鄭重起身,整整衣襟長揖謝過。
邱晨連連擺著手:“坐下,坐下,一家人不用總這麼禮來禮去的!”
成子含笑應著,重新坐回椅子上。
邱晨喝了口茶,將茶杯放回炕桌上,吩咐青杏從炕櫃裡摸出一隻小匣子來,送到成子麵前。
成子沒有立時接過去,隻瞥了一眼,就疑惑地望向邱晨:“這是……”
邱晨含笑不語,隻示意成子打開來看。
成子也不再遲疑,接了匣子打開,就看到匣子裡薄薄的放著兩張紙。成子抬頭看了看邱晨,在她溫和鼓勵的眼神下,拿起匣子裡的兩張紙打了開來。
一張成子很熟悉,就是他當初投入林家時簽下的身契,另一張則是一份紅契,已經過了官,鈐下了官府的大紅印信--內容竟然是一張紅利契書,依著契書所列,成子將每年獲得林家清河鎮的莊子的兩成收益,一百多畝地的兩成雖然不多,但邱晨在莊子上大力推廣蔬菜種植和新物種的種植,年收益遠比種植傳統糧食作物的莊子高的多,去年隻是種植蔬菜,其中包括西紅柿和辣椒,莊子的年收益算下來就有將近兩千兩銀子。按這個數字計算,兩成收益也有二百兩了。另外成子在林家還有月例銀,跟俊文俊書一樣的,都是每月五兩銀子,兩處加在一起差不多也有二百六七十兩銀子了,彆說對幾乎沒什麼花錢處的半大小子,就是一戶七八口的家庭,一年將近三百兩銀子的收益,也足夠過得很富裕了。
成子呆了片刻,湧起滿臉的感動來,瞬間紅了眼,雙手托著兩張契書,走到邱晨麵前噗通一聲跪倒哽聲道:“嬸子,身契尚未到期,另一份紅利成子更不能要,還請嬸子收回。”
邱晨歎口氣,拿了帕子給眼前的大孩子擦擦眼,伸手托著成子的胳膊,連聲道:“你這孩子,跪什麼呀,快起來,起來咱們娘倆說話。”
成子順勢站起身來,手中的兩張契書卻仍舊像燙手一樣,高高地托著直送到邱晨麵前。
邱晨也不推脫,伸手接了,安撫著成子重新坐了,抬手就將成子的身契撕了,丟進了炕洞的火盆裡。
轉回頭,看著滿眼驚訝的成子,邱晨展顏笑道:“當時之所以讓你寫下這份契書,不過是怕是個性子桀驁的,經過這兩年多,嬸子也了解了你的品性,哪裡還用得著這個,之前一直沒提這個,也是我把這件事給忽略了,其實,嬸子早就把你跟俊文俊書一樣看待了。”
成子抹抹眼,垂了垂頭:“嬸子對我的好,我都知道……都知道……”
“你這孩子是個讓人心疼,也值得人心疼的……”邱晨微微一頓,笑笑道,“身契不用說了,我相信,在你心裡也已經將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我和福兒滿兒、俊文俊書他們都是你的家人。”
成子哽著嗓子,根本說出話來,隻用力地點著頭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邱晨倒了杯茶,遞給成子,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之前在作坊裡的工錢,還有這一年的月例銀子,我都給你存著呢,如今也有三百多兩了。這個契書本是年後就做好了的,當時你們走的突然就沒來得及給你看……如今,你安心讀書也好,契書我也一起替你保管著。不過,莊子上的事,年節、耕作、收成幾個重要的時節,你也要關注著些……嗯,這些也要讓福兒和俊文俊書他們學起來,到時候,你們一起吧。讀書雖重,庶務也不能一竅不通,其中關竅極多,而且有些不是一時一事能夠弄明白搞透徹的,你們這會兒就開始學起來,將來不管出仕為官處理官衙屬務,還是農耕經商,這些都有用。”
成子抬起通紅的眼睛,似乎還要說什麼,邱晨卻又輕輕地拍在他的肩膀上:“行了,你不用再說什麼了。嬸子是把你當親侄子看待的,就要為你的以後打算起來。這莊子雖小,積攢上幾年,你也該購置些產業,置鋪子、買田畝,總得有個安家立業的基本。嗬嗬……不過這些畢竟有限,就當你立業的本兒吧!”
邱晨這麼說,就是將成子當成自己的侄子對待,這才為他打算……若是成子不接受,那不僅僅是辜負了邱晨的一片關切,也是沒把邱晨和林家諸人當親人看待了。
成子再也沒法說什麼,連連點著頭,眼裡的淚落如雨,止也止不住。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似亮未亮之時,邱晨就帶了滿兒、成子,又跟二魁家說好了,連山子和石頭也一起帶上,再加上丫頭婆子,一行人分乘了三輛馬車,又有兩輛馬車跟在後頭拉著行李,出了林家,穿街越巷,一路奔著西城門去了。
邱晨帶著滿兒去南沼湖見了大舅楊樹勇,讓滿兒在臨湖水榭玩一回,就在那裡吃了午飯。午後啟程去了楊家鋪子,看望楊連成老爺子,還有二舅媽和小表弟俊儀。晚上,一行人就住在楊家鋪子。
轉天,一行人從楊家鋪子繼續啟程趕回劉家嶴,天氣陰沉的越發厲害,馬車過了安平縣城之後,大片大片的雪花兒終於扯絮般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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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就這些了,明天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