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略略疑惑地打開了匣子,看到匣子中在燭光下盈光流轉的首飾頭麵,眼睛微微一縮,隨即恢複了平靜的表情。Du00.coM
撚起一根白玉嵌寶蟲草花卉簪子,秦錚舉到燈光近前細細地看了片刻,隨即放回匣子裡,淡淡地抬眼問道:“是菡萏園給的?”
秦錚對李夫人很不以為然,彆說母親,連夫人也隻是在人前叫,離開人前,他總是用‘菡萏園’呼之。
邱晨含笑點點頭:“我也沒想到出手這麼大方,當時隻看到品質不錯,回來細看才發現,居然是內府製造。”
內府製造的首飾一般都是皇家專用之品,出現在皇宮之外,隻能有一個途徑,那就是皇家賞賜。李夫人雖出身勳貴之家,李家子孫後繼乏人,早已經被擠出京城的勳貴圈子,李夫人手中能有這麼一套首飾,估計也是她祖母、母親給她的嫁妝,應該是李家的家傳之物。
為了感謝邱晨為她延請穆神醫,居然拿出這種壓箱底的貨色來,可見李氏對請神醫調理身體如何重視!
若說之前邱晨多少看出了李氏對調理身體的重視,孫氏也模糊提醒過她,她還沒太明白的話,看到這一匣子首飾,她就恍然了。僅僅是調理身體健康,李氏勢必不會下這麼大本錢。如此行事,這個‘調理身體’後邊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啊!
秦錚又瞄了手上的簪子一眼,淡淡地補充道:“是內府不錯,卻不是本朝之物,而是前朝內府製造!”
“哦?”邱晨一下子站了起來,湊到秦錚身邊,看著他手裡的簪子,在簪子背麵有一個有一個極不顯眼,又頗為清晰的標記,她隻認識是內府標記,還是因為她手裡有幾件禦賜之物,比如那天進宮麵聖才得的玉如意,就在如意背麵的雲朵紋理中有一個類似的標記,字都是一樣的。
經秦錚這麼一提醒,邱晨才注意到,這個簪子上的標記是瘦長的,字跡纖細俊逸,而如意上的標記卻是圓滑豐腴的,字跡也偏於圓潤飽滿……
“哦,你不說我還這沒注意到,這其中還有差彆!”邱晨感歎著。
秦錚將手中的玉簪放回匣子裡,轉身走到衣帽飾品的櫃子裡取出一隻原色的黃楊木薄意雕刻匣子來,從裡邊取出兩塊玉佩,托在邱晨麵前指給她看:“你看這兩塊玉佩,這一塊字跡瘦長、筆畫纖細清雋,乃前朝之物。這一塊的標記則是豐滿的小篆體,此乃大唐之物……其實也比較好判,唐前之物多用篆體,宋始方改用隸書,字跡又有不同,宋前期字跡仍有唐風,雖改為隸書,卻仍舊圓潤為美,越到後來越纖瘦,筋骨明顯,這種字體就是徽宗之後所造了……”
此處曆史宋之前還是跟中國古代相符的,她也多少知道一些。宋徽宗創‘瘦金體’,想必這內府標記的改變也是為了迎合他的喜好。
見邱晨若有所悟,秦錚笑著將匣子放在幾上,隨手攬住了她的腰道:“這些沒甚蹊蹺,多看些東西,自然就能輕鬆辨識了。你之前不過是沒加注意罷了!”
邱晨點點頭,答應下來。她如今生活的環境有所不同,以後在京城居住,自然少不得要跟京裡勳貴人家往來,這些常識性的東西還是要知道些才好,不然弄了笑話也罷了,像今天這樣影響了判斷可就不好了。
想起今日之事,邱晨問道:“前朝之物自然比本朝的貴重吧?”
“這也不見得!”秦錚抬手撥了撥匣子裡的白玉嵌寶頭麵,淡淡道,“這套首飾重在材質上乘,工藝精湛技巧,樣子也說得過去……不論是前朝還是本朝,都算是上乘之物。隻不過,前朝內造之物相對的流於民間的更多一些,是以,但論買賣價格上來說,也不一定比本朝的更值錢。”
這話初聽似乎有些不通,但邱晨略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
經過朝代更迭,前朝宮中之物自然外流許多,特彆是勳貴之家,大都是戰功封爵。真當大將軍大元帥又經過改朝換代的,哪個手裡不積點兒戰爭財?這些前朝的金銀細軟恰是戰爭財中的主流。而且前朝內造之物不限製流通,許多勳貴之家破落之後,就拿出家裡積存之物出來售賣,故而,前朝之物在市場上流通較多,並不鮮見,價格也就隻看材質和工藝,並不比新物高出太多。
而當朝所造之物,因為限製嚴格,非賞賜不能流於宮外,不說量少難得,就是得了也沒人會去買賣,物以稀為貴,這價格自然就高了。
“這樣還好,我一看到內造之物,還給嚇了一跳!”邱晨鬆了口氣道,說完又看著秦錚道,“我這樣,不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吧?”
秦錚笑著搖搖頭,將那匣子合起來交到邱晨手上:“能有什麼?況且,你給六弟的千裡眼,若論賣價,恐怕她這一匣首飾還不夠呢。這些東西雖然用材貴重,卻不是沒處尋摸,你那千裡眼,拿著銀子也沒出買去!”
邱晨笑笑。在她心裡玻璃不算啥貴重之物,可在這個時代,玻璃就是名符其實的高端奢侈品,更何況,她送出去的袖珍千裡眼,所用技術工藝完全是獨家擁有,完全是高精尖產品,邱晨送出去之前就知道其價值不低,之所以將它送給秦灝,也是因為李氏送出一匣子首飾的緣故。
“你可知普通的千裡眼如今賣到多少銀子?”秦錚攬著邱晨含笑問道。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毛,笑道:“這個我卻是知道的,當初還是因為在安陽城碼頭遇上了一隻千裡眼,這才起了製作這個的念頭……當時我花了一千二百兩銀子……雖說當時掌櫃的有心想讓,可市價最多不會超過一千五!”
看著懷裡女子微帶自得的笑意,秦錚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第一次在回春堂見她,她就是這種微帶野性的模樣……也正是這種迥異於普通女子的一麵,牽引了他的注意!
緊了緊摟著她腰肢的手臂,秦錚的下巴抵在她的肩頭,低聲輕笑道:“那不過是最普通的長筒千裡眼……你今兒送出去的卻不同,不說小巧精致更甚幾倍,就是清晰度也要超出許多,自然不是那等貨色可以比擬的。”
“哦?這麼說,我今兒這一趟還賠了本兒了?”邱晨轉轉眼睛,笑起來,“若真是如此,我也不用惶惶不安了。說實話,這套首飾我也喜歡的很,留著將來給滿兒做嫁妝剛剛好!”
“哈,你打算的不錯,滿兒也該籌備起嫁妝了!”秦錚微微驚訝了一下,隨即就笑著附和起來,“嗯,看來我以後也得留意了,有什麼好東西也帶回來給滿兒備著了。”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邱晨一手拿著匣子,另一隻手摟住秦錚的脖頸,低頭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吻。秦錚微微意外,隨即就想追索更多,很可惜某個偷襲之人早就做好了準備,如魚一般,一個轉身,從微微愣怔的秦錚懷裡掙出去,笑嘻嘻地疾步走進屋裡去了。
穆老頭兒就住在靖北侯府,每日還會過來給福兒滿兒教授功夫,邱晨請他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不過,邱晨卻沒有太痛快,第二天等到傍晚,才打發了人給李夫人送了信兒過去,說已經找到了穆神醫,並說妥了,轉天吃過早飯就過來給李夫人看診。
李夫人大喜,正好從塘沽運了幾簍子銀魚和黃魚來,一樣給了邱晨一簍。
晚上,阿福阿滿自然是美美地吃了一頓海魚大餐。穆老頭兒那邊也送了一個食盒過去,一份豉油黃魚,一份煎黃魚,一份乾炸銀魚和一份銀魚豆腐羹。
梁國公府後院,說複雜是極複雜的,說簡單,也算得上簡單,畢竟正經主子不多,二少爺是庶出,二少奶奶娘家家世一般,在府中也翻不出大浪來。邱晨又是自給自足,完全不需依賴梁國公府的供給,這往來上少了許多,自然也就少了許多可能發生的衝突。
又將最正牌的主子李夫人算是暫時安撫住,邱晨也終於算是在梁國公府後院暫時立住了腳。
她每日看看書,去後院看著收拾收拾園子,陪著兩個孩子玩耍一番,一天就悠悠閒閒地過去了。
悠閒輕鬆的日子過得飛快,眨眼就進了四月。
四月初四這日下午,楊璟庸打發了兩個嬤嬤送了一份帖子過來,兩日後,雍王在京外的莊子上設宴賽馬,邀請安寧縣主帶著兩個孩子前去赴宴。
兩個嬤嬤邱晨之前見過,此時也熟稔了許多。
“怎麼地是賽馬?我跟兩個孩子所說騎過馬,這騎術卻著實算不上精通,賽馬怕是無法參加!”邱晨看著帖子對下手坐在錦墩上的兩個嬤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