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知道這小子,將昀哥兒放在榻上,卻沒有鬆開手,彎著腰扶著他,讓他離開李夫人一段距離。卻不想這幾天邱晨經常扶著昀哥兒鍛煉走路習慣了,一將他放下來,兩隻小腳剛著地,小東西就歡快地邁動著小腿走起來。
邱晨連忙將他抱住往後挪了挪,小東西掙了幾下沒掙脫,不樂意地哼哼唧唧著嚷起來:“娘……走!”
剛剛邱晨抱著孩子往後挪開的動作被李夫人看在眼裡,臉上的笑容就淡了許多,此時聽到昀哥兒不流暢卻清楚地蹦出來的單字兒,臉上現出一片驚訝之後,臉色就更難看了。
“喲,這孩子……還真是不同的,這麼丁點兒的小人兒,居然會說話了。這是要學走路了?他才剛剛八個月吧?”
李夫人抬起眼睛看著邱晨,嘴角微挑,帶著一絲似笑非笑地問道。
邱晨質樸地笑笑,“說冒話呢!……這小子懶得很,不逼急了不吭聲的。”
李夫人笑起來:“這也不容易了。”
又道:“你們好些日子沒回來,家裡的事情也不知道,咱們家也新添了人口呢!”
邱晨心思一轉,想起之前見過的六姨娘似乎懷了身孕的,算著日子也該生了!
“哦,我笨的很,家裡那點兒事都理不清楚,根本分不出心思來了……”邱晨笑著道。
不管是不是李夫人,但凡家裡添了庶出子女,正室必定心情好不到哪裡去,其他書友正在看:。更何況,李夫人一不是多大度,二還有些拎不清,邱晨更不想就這個問題跟她多說什麼。
李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淩厲,嘴角那抹嘲諷的笑意更深了些,垂著眼睛看著自己指甲上的蔻丹道:“那邊府裡隻有你一個人,連個幫手都沒有,也難怪你忙累了……”
邱晨心中一凜,微微眯了眯眼睛。
這口氣,是想以婆母的身份給她添個‘幫手’?
彆說現在秦錚失聯了許久,生死未卜,就是秦錚好好兒的,也遠在川藏幾千裡之外,她要真在這個時候給她提這種事,那就不是真心給秦錚納人,而是專心給她添堵來了。
心中警惕起來,邱晨臉上的笑意卻未減,隻將仍舊掙紮著的昀哥兒抱了起來,笑著道:“還好有陳嬤嬤她們幾個老人兒,都是做老了這些的,倒是讓我省了好些心力!”
李夫人臉上的冷笑僵了一下,隨即抬眼看向邱晨,怔然了片刻,突然歎了口氣,垂了眼道:“你是個有福氣的……”
邱晨笑笑,沒有答話。
福氣?經常聽到有人說誰誰有福氣。
其實,人生在世,又有幾個人是天生含著金湯匙的?
即使含著金湯匙出生,如秦錚,生在國公府,又是嫡子嫡孫,隻要順順利利長大就能順利承爵,接掌梁國公府和越國公府的一切。可紀夫人的早逝,秦修儀的無情濫情,還不是將秦錚逼的從小苦練武功,十四歲就從軍上了戰場,一刀一槍拚殺出今天這個局麵來?!
就如她邱晨,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家裡連隔夜糧都沒有,還有大小三口等著要吃飯要穿衣……她一步步走過來,從最初親自上山采藥,站在炒藥的鍋灶前一站就是一下午,晚上做完了活計,整條胳膊、腰身、雙腿都累得不會動……但她終於熬過來了,拚過來了,才有了今日的衣食無憂,才有了如今的豐裕家資……
她有福氣,她也承認,讓她有那麼好的家人,有阿福阿滿這樣好的孩子,又讓她遇上了秦錚……不過,她從來清楚地知道,福氣不會從天而降,也不會落在隻會怨天尤人、傷春悲秋的人身上。更多的,她始終相信,人生是個需要不斷努力拚搏的過程,百折不撓,奮勇向前,不一定會收獲幸福和富足,但不拚搏不努力,卻一定不會收獲幸福和富足。
她承認人生有捷徑,但那也不過是暫時的、虛幻的、不可靠的,她始終覺得,人生還是要掌控在自己手裡,才足夠踏實!
邱晨垂了眼,將眼中的種種情緒掩住,笑笑道:“說起福氣來,在座之人,恐怕沒人及得上夫人您……”
李夫人表情一僵,瞪著邱晨的目光透出一股子冷厲來。
邱晨不以為然,繼續笑著道:“夫人出身名門,嫁的也好,又有六弟人才出眾,品學兼優……而且,看得出來,六弟對夫人濡幕之情甚深,將來必是個純孝的……看看,夫人這份福氣,哪裡是我能比的?”
真說起來,邱晨還真是覺得李夫人自己挺有福氣的……從生下來就養尊處優順順當當的,還有什麼好抱怨好傷春悲秋的?不就是男人花一點兒,多納了幾個小妾……那又怎樣,她嫁進來的時候就知道秦修儀的品性吧!早就知道了,還這麼不理智不冷靜,讓自己陷入這些爭風吃醋的破事兒裡,除了讓自己煩惱難堪外,還能有什麼?
她能說的也就這些。至於能不能看透,能不能想明白……那就不是她能乾涉的了。一個人的人生更多的取決於自己的選擇,而不是旁人的建議規勸!
李夫人若有所思著,片刻,抬眼對邱晨善意一笑。招招手,丫頭琥珀送上一個托盤來,李氏接過來,掀開托盤上蓋的紅色漳絨搭布,露出三隻明晃晃的嵌寶金鎖來,用手摸了摸,往邱晨麵前推過來:“給三個孩子戴吧,是我前些日子去潭拓寺讓主持大師開過光的,裡頭裝了主持大事的平安符,好看的:。希望孩子們能平平安安順順妥妥的。”
這些東西不說貴重與否,就這些開光和平安符都不是一時能拿過來的,李氏居然有心準備這些……邱晨微微意外著,臉上卻綻開歡喜的笑容。
帶著孩子們行禮謝了,讓承影收了。然後,又讓丫頭們帶著阿福阿滿,讓王氏汪氏帶了昀哥兒,一起回梧桐苑,她則在李氏下手坐了,說起話來。
說了會子閒話,李氏話題一轉道:“聽說你一直在莊子上住著,大爺不在家,你一個人又要理家又要帶孩子,真是難為你了。”
邱晨笑笑:“多謝夫人惦記。雖說事兒忙些累些,也還好……孩子們懂事聽話,不怎麼淘氣,省心了不少。”
李氏笑的有些勉強,隨即又道:“那莊子上的事兒,你去了能幫上多少?以後還是放心交給管事們打理吧,你雖然能吃苦,可也彆太累著自己了。”
邱晨笑了笑,溫和道:“要不是今年種了新禾,我也不用過去……今年莊子上第一次種,我不過去看著,總覺得放不下心來。”
果然,李氏眼睛一亮,問道:“聽說你那莊子上種的那物事收成特彆高,一畝地能收千斤的?”
邱晨笑著搖搖頭,沒錯過李氏眼中的失望和不虞,笑著道:“沒有那麼多。今年幾個莊子一起種了,就數我通州莊子上的收成最好,平攤下來,每畝良田能收七百多斤。其他莊子上,大概在六百斤左右……嗬嗬,有這些也就不錯了,比種那些豆子黍子高粱的收成高不少。而且,這種新物事種下來,不跟麥子爭地,一年種兩季糧,收益就高了!”
李氏重新喜悅興奮起來,眼睛亮亮地看著邱晨道:“真是不錯了!”
說到這裡,李氏頓住了話頭,垂著眼喝了口茶,默然了片刻,抬眼揮退了屋子裡伺候的丫頭婆子,隻留了錢氏和孫氏在門口伺候著,這才重新開口,卻先歎了口氣:“你或許還不知道,我雖然出身在勳貴之家,家裡卻已經頹敗了……國公府裡看著花團錦簇的,其實沒有個善經營的,這些年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邱晨捧著茶杯默默地聽著,不打斷也不詢問。
照之前的性子,這樣的話她大概不會聽的,事關這種事情,都非常敏感的,她一般不會好奇,也不會讓自己過分涉入。
她從決定嫁給秦錚開始,就沒想過來梁國公府分什麼家財。秦錚之所以那般努力,想必也早就放棄了梁國公繼承什麼的打算。所以,她不想知道這些,不取不舍,維持表麵親戚的走動往來就好。
可如今,秦錚的情況不明,不由她不對自己的處事方式做了修正。
她要活下去,要帶著三個孩子活得安穩喜樂,有些事情,由不得她喜不喜歡,都要去想去做!
果然,李氏也沒指望她太過熱情,訴了一陣艱難之後,開口道:“你那新物事,明年能不能留出些種子來,勻給府裡的莊子?”
李氏之前說的那些,邱晨已經大致猜到了李氏的用意,聽她果然說出來,心落在了實處,笑著道:“夫人這話不說,原本該我主動提起來的……隻是,那物事在京城沒種過,不知收益如何,我沒敢冒然建議。經過一年的試種,證明在京城這邊也能種,收益也還不錯……前些日子雖然戶部和通州府的人去了,想來是要將今年收獲的收上去統一安置……”
說到這裡,邱晨微微一頓,笑了笑道:“不管怎麼說,我莊子裡總要預留出一部分種子來的。如今數量還不敢說有多少,但夫人放心,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我莊子種的,就有府裡莊子上種的。明年種上一年,後年的種子也就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