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被穆老頭兒準許出門了。
時間進了九月下旬,不說秋收,秋種都完成了。各個莊子的管事都得力,邱晨也不用操心那一塊了。
恰好阿福阿滿休沐,邱晨當時就吩咐下去,收拾東西,又打發了人去湯府,跟湯老先生給阿福阿滿請兩天假。她要帶著三個孩子去一趟雁翅鎮的莊子,還邀請家卓家斐同行。
陳氏親自跑了一趟湯家,帶著歡天喜地的阿福阿滿一起回來,同時也帶了湯家的回信,湯老先生很爽快地同意讓家卓家斐跟著,說好了第二日卯時中,由邱晨打發人去湯家接兩個孩子,然後約摸在辰正時分在西直門會合了,再一起出城趕路前往雁翅鎮。
阿福阿滿興奮地有些停不下來,讓丫頭們將他們兄妹兩人要穿的要用的都搬到邱晨屋裡來,然後就在炕上換了騎裝顯擺著,嘰嘰喳喳說著第二日可以好好騎馬的歡喜。
昀哥兒還不太明白哥哥姐姐為什麼高興,卻絲毫不妨礙他跟著歡喜。見阿福阿滿穿衣服,他也跟著拿了衣服往自己身上套。一會兒沒看到,小東西將阿福的一條大紅的褲子套在了頭上,整個臉都被埋住了,卻還在奮力地往下拉扯著……
邱晨一回頭看到,忍不住笑起來,旁邊忙碌的丫頭婆子和阿福阿滿看到,也個個笑得打跌。
笑了一回,邱晨上去將昀哥兒頭上的褲子拿下來,昀哥兒小臉兒憋得通紅,卻還不樂意邱晨的解救,抓著那條紅褲子不撒手。邱晨沒辦法,隻好拿了他的一條紅色的小鬥篷過來,給他披在身上,這才重新咧著嘴笑起來,披著鬥篷,撅著屁股爬起來,磕磕絆絆地跑到阿福阿滿跟前,跟哥哥姐姐顯擺去了。
三個孩子興奮歡喜著,戌時末了,還都不肯睡,邱晨威脅著第二天誰起不來就不帶誰了,阿福阿滿這才意猶未儘地回去睡覺。
哥哥姐姐走了,昀哥兒也沒了精神,邱晨抱著他給他洗了澡,換了舒適的棉質睡一睡褲,塞進溫熱的被窩裡,又攬著他喂了回奶,奶頭還含在嘴裡呢,小東西就睡得香甜香甜跟小豬兒一般了。
邱晨又自己洗漱了,帶著承影和含光將準備好的物事一一核對了,這才放心地上炕攬著昀哥兒睡覺。
一夜好眠。第二天,天還沒亮,外頭的丫頭婆子們就已經起身了。
外屋有人進出,放輕了的腳步聲,引火燒火的聲音,搬動物品的聲音,細碎而輕微。邱晨心裡有事,睡得就不是太沉,隱隱約約的聲音將她從睡眠中驚醒。
睜開眼,窗欞子還黑黢黢的,沒有光亮。落地照外倒是點了燈,投進一抹暈黃朦朧的光線來。邱晨借著落地照外朦朧的燈光看了看表,才不到卯時……
約好了卯時中去湯府接家卓家斐,她們娘幾個起身後還得洗漱吃飯……也該起身了。
夜裡有丫頭在外間值夜,炕和火盆子也有人定時照看,屋子裡倒是不算太冷,卻仍舊讓人眷戀溫暖舒適的被窩。
在被子裡伸展了一下身體,小心翼翼地伸了個懶腰,邱晨吸了口氣,緩緩坐起身來。伸手拿過炕頭上放的襖子來穿了,又穿了薄棉褲,一邊係著衣襟的帶子,一邊下了炕。
穿好鞋,邱晨回身看過去,昀哥兒歪著身子,一隻小手托著胖鼓鼓的臉頰,將嘴巴和鼻子擠在了一起,睡得酣沉香甜著。邱晨看著滿心柔軟著,俯身在兒子的大腦門兒上親了親,小東西癟了癟嘴巴,翻個身繼續呼呼大睡起來。邱晨不敢再惹他,拉了拉他的小被子蓋好,輕手輕腳地走出暖閣,跟著聞聲迎上來的丫頭一起進了淨房洗漱。
因為要長時間坐車,邱晨穿的很利落,裁剪合身的薄棉褲棉襖,外頭穿了一件類似改良旗裝的小灰鼠皮碧青色繡銀色纏絲花圖案直身長袍子,對襟小立領,前後兩片,兩側高開衩到腰部,開衩處縫了袢扣兒,騎馬時解開,就可以做騎裝。不騎馬平常走動,就可以扣住,以增加保暖性。頭發也沒盤繁複的發式,隻是結在頭頂,用一根老黃楊木簪子攢了,再帶上灰鼠皮的帽圈兒,護住額頭和耳朵,乍一看上去,沒了裙裝的婉約和清麗,反而顯出一份勃勃的英氣和俊朗來!
邱晨站在落地穿衣鏡前轉了個身,自得地對月桂笑道:“怎樣?爺也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啊!”
月桂被她逗得撲哧笑了,捂著嘴道:“夫人太瘦了,看著就像個病秧子公子……!”
邱晨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又看了眼鏡子笑道:“什麼病秧子……這叫書卷氣懂不懂!”
旁邊承影和含光過來聽到這句話,也跟著笑起來。主仆們說笑一回,阿福阿滿已經穿好了衣裳趕了過來
兩個孩子打著哈欠進了門,一眼看到娘親一身袍子,類似男裝的打扮,立刻就沒了睡意,奔上來繞著邱晨轉了幾圈,都滿臉笑意地看著娘親連說好看。
邱晨摸摸阿福,抱抱阿滿,滿臉笑意道:“還是我兒子跟閨女有眼光……”
阿滿拉著邱晨的手道:“娘親也要騎馬麼?娘親騎馬最好了……娘親,你都好久沒有騎馬了!”
邱晨臉色一苦,搖搖頭道:“娘親病剛好了,可不敢騎馬,不然你們穆師傅又該讓娘呆在屋裡哪裡都不能去了。”
說了幾句,丫頭們已經將早飯擺了上來,邱晨帶著阿福阿滿匆匆吃了。昀哥兒還沒醒,就在被窩裡穿好了棉衣棉褲,又用棉鬥篷嚴實實地裹了,母子四人一路出了沐恩院,在院門口上了暖轎,到二門處乘了早就備好的車子。
阿福阿滿都想著騎馬,邱晨好言好語地哄著兩人:“……這會兒天色不明,城裡也不能跑馬,騎馬也不暢快……等天亮了,也出了城,你們再騎馬也不遲!”
阿福阿滿想了想,最後有些無精打采地同意了,跟著邱晨也上了最大的車子。
穆老頭兒不聲不響地上了車轅,挨著車夫在車轅上坐了。邱晨叫了一回,他不肯進車廂,邱晨也不再勉強,隻讓阿福拿了個毛毯子出去,給穆老頭裹在身上。
到了西直門,略等了片刻,湯家的車子也到了。兩相會合了,阿福阿滿也跑去湯家的車子跟家卓家斐說話玩耍去了。
一路出了城門,邱晨就讓車夫將車轅上的氈簾子掛起來,車轅兩側遮擋了,能擋住兩側吹來的寒風,身上再裹了毯子,就暖和很多,不會挨凍了。
出了城門沒多會兒,昀哥兒終於像破繭的蛹一樣醒了過來,小東西很驚訝地看著馬車裡的物事,片刻不停地就磕磕巴巴說起來。
邱晨將他從被子裡挖出來,承影拿了尿壺接著給他把了尿,小東西一邊尿著尿,還一邊轉著腦袋看著新鮮,不肯安靜片刻。邱晨看著好笑不已,卻更用心地抱緊了肉肉的小身子,看著他完了事兒,將他抱在懷裡,母子倆洗了手,拿了蓋在茶稞子裡的熱羊奶來,讓昀哥兒喝了,又喂了在小火爐燉的一份蒸蛋,小東西吃飽喝足了,就更加一刻不停地四下看起來。
車廂裡麵積有限,新鮮也有限,看了沒多會兒,小東西就膩歪了,哼哼唧唧地要回家,要去摘柿子,一會兒又說要喝果汁……
邱晨被他哼哼的心浮氣躁的,正自頭大著,車轅上的穆老頭兒發話道:“將小子抱出來,坐這裡看事兒敞亮!”
一聽到穆老頭兒的聲音,昀哥兒的眼睛就亮了。這個爺爺經常帶他四處玩,後園子高高的假山,看的很遠很遠的屋脊,還曾帶他去樹上摘過果子……高高的,真是好!
邱晨看看使勁往外掙紮的小東西,又恨又笑地點點昀哥兒的大腦門兒,沒辦法,隻能拿了皮帽子給他戴了,將額頭耳朵和脖子都護住,又拿了棉鬥篷將小東西裹嚴實了,這才將小東西送到車轅上。穆老頭兒將昀哥兒接過去,看著裹得跟小熊似的小子,不讚同的搖搖頭:“小子哪能這麼嬌氣?又不是丫頭!”
邱晨撇撇嘴,心道,丫頭也沒見你多客氣,也不知道是誰,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將阿滿拐帶出去,一去一年!
昀哥兒從小小的四麵封閉的小天地裡到了車轅上,能清楚無障礙地看到前頭的路和遠方的景物,近處還能看到兩匹馬兒撒開四蹄歡快地跑著……這種種新鮮比憋在車廂裡不知好看多少,小東西立刻歡快起來,也不知道害怕,由著穆老頭兒扶著腰,站在車轅最前邊蹦著跳著,拍著戴了手套的小巴掌啊啊呀呀地叫著,歡快地像隻小野獸,儘情地撒著歡兒!
邱晨在後頭跳著車簾子看了一會兒,穆老頭兒也不回頭,哼哼著道:“你那麼頂著風,是想再病一回嘛?”
邱晨悻悻地鬆開手放了簾子,撤回車廂裡,依著一隻大大的靠枕歪著了。
馬兒撒開四蹄輕快地奔跑著,車夫儘心,車子跑的很穩,京城外頭的大路修的也好,幾乎沒什麼坑坑窪窪的,車子就這麼搖晃著,車輪轔轔、馬蹄生生,夾雜著昀哥兒暢快地吆喝聲……慢慢地,邱晨竟然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