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身體之前估計是繡花低著頭的時間過長,頸椎和肩周都不太好,平日就特彆容易發酸發脹,如今經常抱著昀哥兒個大胖小子,一天下來就會酸酸的疼。
秦錚挪過來,伸手給她揉著肩頭,一邊詢問:“累了?”
邱晨點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轉著眼看著秦錚道:“那邊府裡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看著夫人不太歡喜?”
一邊說著,邱晨自己也在心裡琢磨。
李夫人神色疲憊倦怠,臉色也不好,雖然上了粉,卻仍舊難掩臉色的暗黃無華。另外,李夫人所出的老六似乎也不太對勁兒,臨近開宴才到不說,一晚上看著都蔫兒了吧唧的,沒有精神。之前她也見過幾次,那孩子看著還好啊,容貌比秦錚柔和清秀,眼睛也算是清澈的,這會見了總覺得萎靡不振的樣子……難道是病了?
秦錚剛回京沒兩天,邱晨雖然問了,卻也沒真的指望他能回答,說著話,止了秦錚的揉捏,起身吹熄了屋子裡幾隻大蠟燭,隻留了炕桌上的一隻。放了帳幔,蜷腿上炕,把被褥鋪好,準備鑽被窩睡覺。這一天又是上街又是赴宴,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秦錚沉默了半天,這會兒卻突然開口:“為了老六。”
邱晨愣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秦錚這是回答自己剛才的問話呢!她訝異地側了身,撐著頭看過去。
“我也覺得六弟不太對勁兒,怎麼看著……一臉倦容的,可是讀書太累了?”
秦錚轉開眼,嘴角噙了一絲冷笑,搖搖頭道:“因為讀書用功,她隻會歡喜!”
秦錚從來不肯叫夫人,更彆說母親。邱晨知道他說的是李夫人,略略一想也覺得有理。孩子讀書用功,當母親或許會心疼,但絕對不會那麼黯然,倒好像受了什麼沉重的打擊一般。
輕輕地歎了口氣,秦錚臉色難看著道:“老六看中了一個小戲,鬨著要收房……”
邱晨愕然瞪大了眼睛,轉瞬成了一聲輕歎!
像梁國公府這樣的勳貴人家,大都豢養著舞姬、歌伎之類,也有的養著自己的戲班子,俗稱小戲。都是從外頭買來的五六歲的孩子,從小兒教起來的。這些人比丫頭的地位還不如,不說練功遭的罪,就是大了,也是主子們的玩物。
秦修儀性風流,家裡自然少不了這些,特彆是紀夫人去了之後,更有些肆無忌憚起來,歌伎舞姬小戲都是全的,梁國公府的歌舞據說在京城裡都是數的著的。家宴自然不用這些,邱晨也沒見過,沒有多少概念。讓她沒想到的是,老六才多大,十五六歲的孩子,身體還沒發育完全呢,就喜歡上了這個……李夫人和老六那般模樣,也難怪了!
這樣的事情,根子在秦修儀身上,邱晨這個做兒媳的也不好說公爹怎麼樣。她甚至有些後悔提起這個話題了。早知道是這麼個緣故,打死她都不會提。
兩個人一時無話,靜靜地躺了片刻,秦錚脫去身上袍子,將炕桌挪到炕尾,吹熄了蠟燭,拉過被子給兩人蓋住,低聲道:“睡吧!”
邱晨應著,自然地往秦錚懷裡靠了靠,尋找了一個自己舒適的位置,閉上眼睛,片刻之後就沉沉地睡過去了。
轉了兩天,就是冬至日了。冬至前一天,李夫人打發人來送了信兒,說自己已經告了病,讓邱晨自己進宮參加節日朝賀。
邱晨琢磨了一回,立刻拿了兩盒燕窩去了梁國公府探病,見李夫人果然臉色晦暗地躺在床上。邱晨看著,李夫人這病隻怕是心病,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不過是撿著能說的話安慰幾句。她還要留下來侍疾,卻被李夫人拒絕了。
她這會兒誰也不想見,特彆不想見的就是老大家一家子。看著人家和和美美,看著老大兩口子功勳卓著,夫良妻賢孩子們也聰慧懂事,她就更傷心。她就指著兒子爭氣了,誰承想居然被一個小戲給勾引了。她要將那些小戲都發賣了,兒子跟她哭求不說,連老的也不同意,說家裡邀請宴飲少不了這些!這是生生要把她氣死啊!
邱晨也不勉強,坐了沒多久就辭出來回了靖北侯府。晚上,秦錚回來,邱晨隻略提了一句,秦錚應了一聲,兩夫妻就轉開了話題。
第二天,兩人都起了個大早,梳洗換了大朝服,天色蒙蒙亮,秦錚和邱晨先後出了府。
邱晨帶了陳氏和玉鳳。
陳氏是經過大場麵的,應酬往來禮儀諸般都周全。但陳氏如今已經四十多歲,再過幾年怕就心力不足了。邱晨琢磨著讓她帶個人出來,以後陳氏上了年紀,也好有個人接手。陳氏琢磨了琢磨,點了玉鳳。
玉鳳心思縝密,性格溫婉,又是邱晨貼身的丫頭,到邱晨身邊後,學會了讀書識字,也學會了算賬,邱晨想了想也沒什麼意見就同意了。
邱晨因為要侍弄昀哥兒,稍稍晚了片刻,到達宮門時人已經到了許多,各府的車子轎子在宮門外的宮牆根兒下排出老長。
靖北侯府的車子到了宮門前,邱晨扶著陳氏的手下了車,站定之後,顧目四望,就見宮門口陸續有品級不同的貴婦人下車下轎,然後往宮門裡去了。看了一圈,也沒看到相熟的人,邱晨也就收回了目光。
邱晨之前也進過宮了,這回心裡的忐忑少了許多。示意著陳氏和玉鳳往宮門走去。
沒走幾步,就有人笑著屈膝打著招呼:“見過靖北侯夫人!”
邱晨詫異地轉回頭,就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跟她打招呼,一臉討好的笑容。邱晨不認識,但看對方年紀大許多,也不好太過托大,就略略屈了屈膝回了半禮。
邱晨直起身的同時,陳氏在她耳邊低聲道:“這是工部右侍郎黃培忠的夫人譚氏。”
看了幾年邸報,對於朝中一些比較重要的官員人物關係,邱晨已經有了大致的了解,但工部本就是清水衙門,又是右侍郎夫人,邱晨之前也沒接觸過,一時哪裡想得起那些勾勾扯扯的關聯。
不過是虛意應酬著,進了宮門。
冬至節甚重,內外命婦都被引到了坤寧宮朝賀見禮。坤寧宮外,不管等級高低,使女婆子一律不得跟著進去了,邱晨一個人裹了裹身上的狐裘鬥篷,手揣在貂皮手筒子裡,抱著一隻小巧的銅手爐,慢慢地走了進去。
因人太多,大部分人都隻能站在宮殿外的小廣場上等待,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說著什麼。
到了這裡,邱晨就有了認識的人。她含著笑,跟相識的人見著禮,又有上來跟她打招呼見禮的,她也要還禮……陳氏沒能跟進來,她隻能自己打點起精神來,一一留意記下一些生麵孔和半生不熟的麵孔。
常佳儀走上來,笑著挽了邱晨的手,道:“我婆婆和王妃們都在那邊呢,我帶你去見見!”
邱晨含笑點點頭,跟著常佳儀說著話走過去,就見最靠近丹陛之處,有十多名夫人站在那裡,從禮服上能夠看出來,這些人不是超品貴婦人。應該就是這個年代除了宮妃外最尊貴的一群女人了。
目光掃過,邱晨果然看到了趙國公夫人、唐家老太太、長樂長公主等幾位老太太,當然也有站在唐家老太太身旁的福王妃唐蘭芷等人,這幾個人站在一起。旁邊另有以為白發老婦人,身邊站著的是邱晨見過一麵的成王妃,還有數名中年夫人……
朝廷上暗鬥成了明爭,這女人們也表現的這麼明顯麼?若是邱晨沒有猜錯的話,那位白發老婦人,大概就是沒見過的魏太傅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