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臣有罪(2 / 2)

兒女成雙福滿堂 紅粟 11112 字 6個月前

那武官年齡近四十了,對秦錚卻是服氣的很,此時也沒了剛才的粗豪,隻垂著手弓著身,無比慚愧地安靜聽著。

“行了,快起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等下了朝,招呼上兄弟們,去惠慶樓!”秦錚低聲交待一句,率先走回到人群裡去了。

那武將恭敬應著,一聽後邊一句,立時歡喜起來,連連應著,看著秦錚的靴子走開,也急忙直起身子,又抹了把臉,往旁邊人群外圍走進去,拍拍這個,拉那個一把,被點到的人皆是不露風聲,隻眼中露出一抹會意之色來。

終於,在眾朝臣快被寒風凍僵之前,厚實沉重的宮門在夜色裡吱呀呀地從裡麵打開了,兩隊侍衛無聲而肅穆地從宮裡跑出來,就在宮門兩側一溜兒排開,釘子般站好。

躲在轎子裡的文官紛紛下了轎走過來,聚集在一處說話的武官們也立時肅穆起來,看似紛亂,卻緊張有序的將身上的鬥篷、大氅除了去,交給機靈小廝們,然後各尋其道地尋到自己的位置,迅速列成文武兩隊,按品階依次站好。

緊隨在兩隊侍衛之後,又是兩隊內侍打著燈籠從宮門內走出來。內侍的人數較少,隻分列在宮門口兩側,有衣飾鮮亮的主管內侍隨後走出來,揚聲道宣,文武官員們皆微微垂首,雙手環在胸前緊捏著笏板,隨著內侍道宣聲落下,列在最前頭的人邁步,走進了宮門。大朝會正式開始了!

秦錚身為靖北侯,又掛了太保銜,在武臣勳貴中也算是名列靠前的人了。他前頭除了幾位王爺就是幾名國公,身後的隊伍,一直淹沒在夜色裡,仿佛看不到尾。

一派肅穆中,隻有文武官員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遝遝而行。

眾人一直往裡走,穿過幾道宮門,直走進這座皇宮最寬敞的所在——太和殿殿前廣場。

從太和門外,廣場中央,一直到太和殿丹陛之上,兩列全身著甲手持長槍的侍衛成兩條線站在禦道朝路兩側。

文武官員從進太和門,就分成兩隊,分左右沿著禦路兩旁一路往太和殿上走去。

高高在上的太和殿已經殿門大開,殿內殿外燈火輝煌著,殿前的雲龍、仙鶴、銅鼎、香爐裡,燃著上好的香料,香煙繚繞著雲霧一般,馥鬱在淩晨寒冽的空氣中,彌散開來,將巍峨華麗莊嚴地太和殿妝點的繚繞縹緲,仿佛成了神仙宮殿一般!

悠揚又莊嚴的絲竹細樂聲陣陣,從廣場四角的演樂亭裡傳出來,不同於宴飲音樂的歡快悠揚,也不同於逸士文人的高山流水,宮樂鐘磬諸般,豐富大氣富麗堂皇,悅耳又莊嚴肅穆,就如這輝煌的宮殿層層的宮闈,雍容華貴,端莊典雅,氣度恢弘。

秦錚跟隨著隊伍一路穿過殿前廣場,踏上丹陛,又一路走進燈火輝煌著的太和殿大殿之中。在他身後,無數文武低階官員,卻隻能停步在丹陛之下,尋著自己的品階石,列隊站在甬路之上,兩列侍衛中間,垂著手靜候在一片空曠寒冷之中,一直到大朝會結束。

終於,等到了內侍通傳,殿內外的官員伏地跪迎天子臨朝,待九五之尊踏上丹陛在龍椅上端坐了,眾朝臣這才起身,轉身朝向上首的九五之尊,行三跪九叩大禮。

一套繁瑣的禮儀完成,大朝會這才算正式開始。

景順帝高高端坐在龍椅之上,俯視著群臣。

有官員出列奏對,景順帝開始問詢,也和大臣們商議。說了幾個常見的朝事之後,景順帝從身旁總管太監韓喜的手裡接過一份折子,掂了掂,看著丹陛下的群臣,緩緩開口道:“年年都有祥瑞降臨,通州縣倒是第一回出祥瑞。而且,一出還是個了不得的,竟是關乎天下百姓民生的嘉禾,還一出出了倆,說什麼畝產高達十五石之多……”

說到這裡,景順帝頓住了話頭,目光掃過殿中的兩排文武官員,淡淡道:“眾卿對此事有什麼看法啊?”

文武大臣們一派肅穆著,沒有誰出列回應。

景順帝將折子往禦案上一放,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來,淡淡道:“嘉禾啊,事關天下百姓民生啊,再沒有比讓老百姓吃飽穿暖重要的事了。這可是了不得的事,大家夥兒也彆拘束著,想說什麼說什麼嘛!”

在景順帝一派懷柔鼓勵之下,最靠近禦座的重臣大佬們沒有仍舊眼觀鼻鼻觀心,波瀾不驚著。倒是群臣隊列中段往後,品階較低,年齡也較輕的臣子們中間發出了低低的細微卻頗多的議論聲來。

終於,站在隊列中間的戶部右侍郎王文昌出列跪倒,奏秉道:“啟稟聖上,正如聖上所言,糧食之事,事關百姓民生,輕忽不得,不可妄下斷言。好在,通州縣近在京郊,派人傳召通州縣令進京不過一日即到。是以,微臣認為,通州縣令既然上此奏章必定有所依持,不如宣召通州縣令進京,事情原委虛實即可清晰明了。”

這番話淡定冷靜,聽著沒有任何偏頗。站在右側首位的楊璟庸微微垂著頭,嘴角卻忍不住微微勾了起來。

這位戶部右侍郎王文昌,雖不在禦史台,卻號稱兩袖清風,最是狷介清高一個人,魏、徐雙方諸多拉攏不為所動,好在人家站得直立得正,沒讓那些人抓住把柄按下去,隻是在戶部侍郎一職上生生耗了十三年,不說戶部尚書換了幾任,連戶部左侍郎也換了好幾個了,他就好像鐵釘子一樣釘在了戶部,硬生生從三十幾歲的大好年華,耗到如今的知天命年紀……簡直都要生鏽了!

剛剛皇上一次兩次的出聲詢問沒有人回應,這會兒王文昌開了口,卻立刻有人淡淡的接話道:“召那通州知縣來又有什麼用?難道他還能打自己個兒嘴巴不成?”

楊璟庸眉毛微微一跳,這樣敢於在朝堂上粗魯無禮的也就打水匪出身的兵部尚書隋元慶了。此人不通文墨,不過是練得一手好功夫,趕著景順初年兩江水匪猖獗,他打水匪立下大功,得以迅速擢升起來,後又得了先魏皇後的青睞,這才擢拔進了兵部任兵部侍郎,不到兩任功夫,原兵部尚書重病告老,他就順勢提了兵部尚書。因之,此人一貫是支持大皇子一係的鐵杆人物。

這人無禮無狀也不是第一次了,誰都知道是個大老粗,來了脾氣連皇上都乾當麵頂撞,不過是因為沒有大過,倒是一直安穩地呆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連皇上也不跟這種人計較。

這事,隋元慶一開口,魏係官員立刻三嘴兩舌地附和起來,王文昌素以耿直聞名,自然不甘被這些人嘲笑,也據理力爭,徐派官員向來是不問是非,隻要魏係讚成的,他們必定先否決了再說,也紛紛加入爭執起來,一時間,朝堂上你來我往,陷入了一片混亂狀態。

上位的景順帝皺著眉頭看著亂哄哄猶如菜市場的朝堂,滿眼的無奈中,憂色幾乎掩不住。

一貫極少在朝堂上發言的吏部尚書唐崇這會兒慢慢走了出來。

唐崇的孫女兒嫁了福王,這在絕大多數人眼裡,他已經貼上了福王的標簽,一見他出來,徐係官員立刻噤了聲。魏係官員沒了對手,自然也很快偃旗息鼓,收了聲息,朝堂上片刻間,就又恢複了一派肅穆和寧靜,仿佛剛才那亂哄哄菜市場的亂狀沒有出現過一樣。

景順帝顏色稍霽,和言道:“唐愛卿,你可有話要說?”

“回稟聖上,微臣以為,剛剛王大人說的有理……”唐崇的話剛剛說到此處,魏氏一係的官員立刻就又有人開口駁斥,唐崇卻根本沒給他們說話的機會,緊接著道,“既然是通州知縣呈的奏折,自然要問通州知縣來奏對。當然了,也不能僅僅聽他個人的一麵之詞,以防作假欺蒙。好在,正如王大人所說,通州就在京郊,近便的很。通州知縣既然上了這麼個折子,說的言之鑿鑿,畝產數量都標注的如此清楚明確,必定是有人尋到嘉禾並種植成功了,既然如此,把通州知縣和種出嘉禾的人一起召見,並讓他們帶上所言之‘嘉禾二種’,屆時,有人有物,事情也就可以大致確定虛實與否了。”

景順帝捋著胡須輕輕地點了頭:“嗯!”

他一點頭,什麼魏係、徐係,都不好亂開口了。

唐崇隨即又道:“皇上,微臣還有句話。”

“唐愛卿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景順帝臉色頗好地道。

唐崇舉著笏板,恭敬道:“是。……此事要想沒有一絲紕漏也不難。問清楚了通州知縣和尋得嘉禾之人,暫且不論功過,來年開春,劃定田畝讓人耕種,若果如通州縣令所報那般,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乃是上蒼眷顧我大明,護佑我大明國泰民安,社稷永固。若明年種不出來,那虛報祥瑞,欺君罔上,那就依律治罪即可!”

玉米和馬鈴薯兩種作物,本來就沒捂著蓋著,不過是楊璟庸一直默默地指使人在做,沒確認豐收之前沒有拿到明麵上來罷了,秋收的時候,可是連宮裡都送了新鮮的嫩玉米和馬鈴薯,做成菜敬上的,徐皇後召見邱晨的時候還提過的。

不過,從今兒徐係官員的反應來看,徐皇後也沒有多重視這些,以至於,到了這會兒,徐係官員也沒得到確切的消息。之所以發言魏係的發言,不過是因為反對而反對。

楊璟庸默默合計著,聽到此處,終於不再沉默,正準備出列奏秉,他身後的秦錚卻突然走了出來,當殿跪倒,叩頭請罪道:“請聖上贖罪!”

景順帝目光和藹地看著跪在丹陛下的秦錚,淡淡問道:“愛卿何罪之有啊?”

秦錚又一次叩頭,道:“啟稟聖上,通州知縣所言‘嘉禾’,並非他人種植,乃是微臣的妻子所種。”

“哦?既然是安寧縣主所種……秦愛卿必定知道那兩種莊稼高產是否屬實了?”景順帝慢悠悠地詢問著。

秦錚應道:“微臣剛剛歸家,其他不是太了解,產量內子倒是跟微臣說過,玉米一種畝產在六百到七百斤;馬鈴薯畝產在一千五百斤左右。”

這兩個具體的數字一報出來,大殿內隱隱一片抽氣聲。

景順帝眼中含著笑意,表情放鬆地詢問著:“六七百斤,一千五百斤……這確實是難得的高產之物,確是嘉禾無疑了。如此,安寧縣主是立了大功,你該請功才是,怎麼反倒是請起罪來?”

秦錚正色稟道:“回聖上,內子有個喜好,愛搜羅新鮮食材,在安陽時曾托付商隊搜羅南北新鮮食材采買回來……之前,就曾搜羅了蓮藕、菱角、雞頭米諸般數種不提,後來,有商隊從南邊港口搜羅到這兩種東西帶了回來,說是海外之物。內子好奇,琢磨著試種,沒想到成功了,也沒想到產量會這般高……當時內子也沒多想,還是恰逢雍王殿下親臨安陽巡察水利,抵抗疫情,才得知了這件事……此事,內子並無寸功,還趕著自己的莊子種植,卻沒想到惠及百姓……實乃下臣教導不利,理家無方,致使內子做出這等自私自利之事來,微臣有罪,甘願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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