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時眨眨眼轉開目光去,專注地看向台上——吳老板出來表演吞刀了!
這吳老板一手出名的獨門絕活是吞刀,其實一手飛刀玩的也極嫻熟!刀法精準,指哪兒打哪兒!
邱晨轉過眼去,就見吳老板已經亮了個相,雙腳叉開,穩穩當當站在了戲台子中間,手中三把飛刀上下翻飛著,腰上紮著條闊達一尺牛皮腰帶,一邊插著一圈兒柳葉飛刀,遠看有些類似戰爭片裡士兵們腰上纏的子彈帶!
與剛剛表演噴火的柴老板虎背熊腰不同,這位吳老板精瘦,個子也不高,卻極精神,勁道內蘊,看起來絲毫不感瘦弱,挺拔的腰身,暗含勁道的利落動作,都給人一種瘦而勁的感覺。
吳老板的飛刀一共十二把,台子兩側分彆布置了一個木頭人,在木頭人的腦門、心口、咽喉、肚臍處各有一個紅點。吳老板站在中間,一邊做著動作,一邊將一把把飛刀撇出去……那樣輕飄飄的,看著極其隨意,就仿佛放手一撇……飛刀卻無一失誤地插在紅點之上。
邱晨和孩子們跟大多數人一樣看的屏住了呼吸,秦錚卻微微眯了眼睛,抬手端了桌子上已經冷掉的茶,一手拿了杯蓋緩緩地打著杯中的茶水,似乎手中端著的不是冷茶,而是極熱燙口需要冷涼的。
楊璟庸手中的折扇啪啪地拍著膝頭,台上的吳老板每撇一柄飛刀,他就高聲大叫:“好!”
幾個孩子跟著他也拍著手跺著腳,高聲地叫著好,一時間,不大的棚子裡,就她們這一桌最是熱鬨。楊璟庸喊的第一聲突兀響起,嚇了邱晨一跳,再接下來,有了心裡防備,不再被嚇到了,卻被這大大小小幾個忘乎所有的興奮勁兒給搗亂的幾乎沒辦法好好看表演,她恨不能將幾個孩子拿個鬥篷裹起來,再一腳將那個始作俑者踢出去,遠遠地踢到天邊兒去!
沒見過這麼不著調的……真是,臉都給他丟光了!
下意識地,邱晨將自己儘量往秦錚身後躲了躲,再躲了躲,隻要露出兩隻眼睛來看表演就夠了……秦錚微微轉著眼瞥見妻子的動作,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卻沒有過多地關注,隨即轉了目光關注到台子上那個人的高絕飛刀技藝表演上去了。
刷刷刷,即使夾雜了很多花哨的表演,八把飛刀也很快地就撇完了。秦錚麵色不變,隻腰身微微挺直了些,若是看的仔細些,還能夠看到他捏著杯蓋的三根手指因為用力,指甲脫了健康的血色,微微發著白。
吳老板亮了個相,伸著手示意著觀眾們看兩個由小廝轉過來的木頭人,觀眾席中又是一片叫好聲轟然響起,當然,仍舊是楊璟庸和三個孩子的叫聲最為響亮。
邱晨下意識地又往秦錚身後避了避,努力地將自己藏得更深一些,希望沒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吳老板帶著微微的笑意,朝著觀眾席團團拱著手,夥計小廝們再次捧著銅鈸碟子托盤等等物件兒走進觀眾席裡收斂銀錢。因為吳老板還沒表演最為拿手的絕活‘吞刀’,觀眾們大都留戀著不願離開,少不得多少拿出些銀錢來捧場。銀錢落入銅鈸、托盤的聲音叮叮當當響成一片,當那個夥計又繞到邱晨這一桌的時候,沒有往阿福麵前去,而是徑直來到了表現的最為活躍的楊璟庸麵前,堆著滿臉的笑連連躬身示意著。
楊璟庸笑眯眯地睨著夥計,吊兒郎當地翹著腿晃著腳,伸手從荷包裡捏出一枚金瓜子來,笑嘻嘻道:“你們家這個吳老板手段不錯,看樣子年歲不大吧?怎麼就練得這麼一手好功夫的,來了幾年了?”
夥計瞥見楊璟庸指尖兒一抹金光,兩眼也跟著冒出光來,狠狠地盯著那抹金光看了一眼,這才轉回注意力,打點起精神回話:“回爺的話,吳老板年輕著呢,過了年剛滿二十五。隻是搭靠在弊班裡,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學的功夫,不過有人說,他這手絕活是家傳絕技……吳老板來了也沒多會兒,是去年七月底才到了班子裡。”
楊璟庸仍舊一臉似笑非笑地晃著腳睨著夥計,不表示滿意也不說不滿意。
那夥計的目光再次轉過那抹金光,咽了咽口水,這才壓低了聲音低聲道:“回爺,小的曾聽到掌櫃的喝醉了說過一句話,說是吳老板來自川地!”
楊璟庸眼睛閃了閃,笑著將手中的金瓜子往夥計手中的銅鈸上一拋,小夥計連連躬身道了謝,正要轉身離開,卻被一直沉默的秦錚出聲阻住:“且慢!”
夥計微微一愣,隨即堆著笑轉回身來,弓著身詢問道:“這位爺……”
秦錚示意著夥計看向阿福,小家夥手裡拿著一隻五兩的小銀錠子等了好一會兒了,沒想到夥計這回根本沒指望他再次賞錢,差點兒就把他忽略了過去。
夥計連忙點著頭道了謝,阿福微微紅著臉將小銀錠子放進托盤裡,秦錚又開口道:“接下來還有什麼好看的?”
那夥計接連得了大賞,也不著急往彆處去了,很是恭敬地側著身站在秦錚一旁,低聲回答道:“吳老板一手飛刀出神入化,剛剛的飛刀奪命,都是刀刀致命,那也就是木頭人,換了真人,一刀就奪了命去!……”
看著另外幾個小廝差不多收完了銀錢,夥計更加安下心來,說起他最崇拜的吳老板,也就放開了,滔滔不絕地滿口介紹讚歎起來。
“這接下來,還有更絕的聲東擊西,隔山打牛。最後,才是吳老板最絕的絕活兒——吞刀。咱們吳老板用的刀子可不是那些耍戲法的誑人玩意兒,那些耍戲法的用的刀子都是假的,往嘴裡一放,刀頭早縮進去了,就是個刀把露在嘴巴外頭,看著好像是把刀吞了一樣,其實都是假的,騙人的!吳老板用的刀子不大,不用那些大刀長劍什麼,他用的就是剛剛玩的柳葉飛刀……彆看刀子不大,卻也有半尺長兩指寬,而且是雙麵開刃兒的,極是鋒利,真真是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啊……爺是不是不信,小的可是親眼見過,吳老板隻用兩根手指夾著一柄柳葉飛刀,另一隻手拿了一根拇指粗的鐵棍,就那麼一削啊,輕飄飄的,根本沒使勁兒,你說怎麼著?那根拇指粗的鐵棍啊,哐啷一聲,那鐵棍就短了一截兒。我乍著膽子過去撿起了那個截斷下來的鐵棍一看,哎喲娘噯,那鐵棍的斷麵平滑的沒有半點兒毛刺兒,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那平整的跟鏡子樣的啊!”
秦錚聽著他雜七雜八地說了一通,默然著點了點頭,隨手扔了一個金瓜子到托盤裡,看似無意的一丟,卻恰好落在之前楊璟庸放下的金瓜子上。金瓜子都是兩麵凸出的瓜子形狀,秦錚這枚金瓜子卻落的巧,穩穩當當摞在之前的金瓜子上,動也不動,更不說滑落了。
那夥計微微驚訝著,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摞在上邊的金瓜子竟然仍舊沒有滑落……他訝異更甚,伸了兩根手指撚起上邊的瓜子,湊近了一看,登時瞠目結舌地呆怔住——下邊那顆剛剛還滾圓完好的金瓜子,此時已經癟了下去,飽滿的金瓜子,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半片兒瓜子殼兒,除了個頭看起來比剛才大了一圈兒外,竟沒有移動分毫!
夥計也是個心明眼亮的,一看之下就隱隱有些明白了,再不敢多說一個字,連忙弓著身子,幾乎將自己弓成了蝦米一般,連聲道著謝,腳下卻飛快地退後下去,一直退到台子角落處,這才暗暗鬆了口氣,一轉身挑了簾子進後台去了。
此時,收銀子的夥計小廝們也都紛紛退進後台,台子上的吳老板活動了一番手腳,歇息了一回之後,重新站在戲台正中,朝著台下觀眾團團做了個揖,直起身來,一把柳葉飛刀已經扣在了右手中。
不等觀眾們反應過來,寒光一閃,一把柳葉飛刀哚的一聲,落在右手邊一個觀眾身後的椅背上!
周圍人大驚著高呼聲未落,又是幾道刀光閃過,咄咄咄連聲,台子下三張桌子都有一個人的椅背上多了把寒光四射的柳葉飛刀!還有一把飛刀卻被一隻旋轉的白色圓形物件兒擋住,霹靂乓啷地跌落下來,就跌在楊璟庸高高翹起的腳尖兒前頭。
場中一片肅靜著,觀眾們仿佛都被一把無形的手捏住了脖子,連驚呼聲都卡在了咽喉中發不出來,隻是個個臉色發白,渾身發寒。特彆是三個脖子上挨著刀刃兒的觀眾,更是臉色慘白冷汗淋漓兩股戰戰如篩糠一般,明明恐懼到了極致,想要逃跑卻渾身沒有半分力氣,站都站不起來,也挪動不了半分!
“哎呀娘啊,這,這是……這是要要了我的命啊!”楊璟庸慢了不止半拍地驚叫出聲,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滿臉驚恐地看著地上的刀子和骨碌碌滾到一旁的茶杯蓋兒,連連後退著……就這樣,他還沒忘了拖著自己坐的椅子,一直退到桌子另一邊的秦錚身後,這才脫了力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癱軟的伸展著手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戲台子上的吳老板目光從地上的飛刀茶杯蓋兒上轉回來,臉色無波著,朝著觀眾席連連拱著手道:“各位不必驚慌,此乃某家傳絕技,絕對不會失手,斷不會傷到各位分毫……”
那三個嚇得幾乎尿了褲子的人聽了這話,咧著嘴想要努力撐出一點點底氣來,卻隻是讓臉頰上的肌肉抖動扭曲的更加厲害,一張臉也比哭還難看著。倒是其他人紛紛回過神來,又高高低低拍著巴掌七嘴八舌地叫起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