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把邱晨往旁邊坐著的幾位夫人跟前推了推,眾人都笑看著。李氏之前指點過宋兮兒的祖母宋老夫人,這會兒,宋兮兒和王靜姝都站到了自家家長跟前,倒也不怕認錯了。
宋老夫人穿著一身秋香色緙絲褙子,靛青色馬麵裙,梳著圓髻,發絲幾乎全白了,卻皮膚白皙麵容慈和,含著微微的笑看著邱晨。
刑部尚書王禕夫人寧氏體態瘦高,容長臉,五官端正,穿著紫紅色菊花紋織金緞褙子黑色繡著寶瓶富貴的馬麵闌乾裙,梳著高髻,珠玉插戴富貴而大方,隻是臉上的笑容似乎並不深刻,看著邱晨的目光隱隱有些審視之意。
邱晨含著柔順的笑意,先走到宋老夫人麵前曲膝行禮。
不等她蹲下去,宋老夫人已經伸手將她扶住,滿臉含笑上下打量著她道:“嗯,是個好孩子!我是心疼兮兒那丫頭才將她留在身邊,奈何年歲不饒人,許多事都顧不上,她父母又不在身邊,慣得這丫頭沒個樣子……這回好了,有你這個姐姐時時看著她,我也放心了!”
邱晨笑著扶住老夫人笑道:“我就是看著兮兒妹妹的性子好,兮兒妹妹是難得的純澈良善,禮數言行上卻是周到妥帖的……老夫人您這番話雖說是謙遜,可也有些過了!”
宋學士乃內閣三學士之一,乃相公之尊,多少年了,可沒幾個敢於這麼直衝衝說宋老夫人‘過了’的。眾人訝異愕然著,宋老夫人卻開懷笑起來,握著邱晨的手笑著道:“嗯,你這孩子是個真心明白的,沒想到,兮兒那個傻丫頭眼光還真不錯,給自己找了個好姐姐!”
邱晨曲曲膝,笑著道:“您老這是把我當自己人了……我算是放心了!”
這話有些人沒聽明白,長樂長公主和少數幾位老夫人卻露出會意的笑容來。她們笑,其他人不管聽沒聽懂,也跟著附和著笑著奉承恭喜起來,七嘴八舌的,一時鬨哄哄響成一片。
在一片熱鬨人聲中,宋老夫人拍拍邱晨的手,托著她的說往右手邊略略一送,就把她送到了刑部尚書夫人寧氏麵前。
邱晨收斂神色,恭敬地曲膝行下禮去。刑部尚書夫人寧氏含著微微的笑看著她深屈膝行完了福禮,這才含笑抬抬手道:“罷了,你這孩子也是個實誠的,我如今膝下就靜姝一個了,以後,你也常家來……也省的我跟前冷清!”
宋學士夫人在旁邊笑著道:“你倒是下手快,這會兒就恨不能把人拐回去了!”
寧氏轉眼笑看著宋學士夫人,逗趣道:“我就這點兒小心思,還被您一眼識破了……您老慈悲,就讓我一回吧!”
宋學士夫人心情極好地捂著嘴笑,卻就是不點頭答應。寧氏歎著氣,回頭抓著邱晨的手,拍著她的手道:“即跟靜姝是姐妹了,我就當你是自家孩子了,彆等著我下帖子打發人,你帶著孩子自己家來。”
邱晨臉上笑的溫婉柔順,心裡卻暗暗讚歎著,這位寧夫人看似說話實在,卻滴水不漏……再想及王靜姝的沉穩成熟,還真是家教傳承!
連連笑著答應著,那邊宋學士夫人跟長樂長公主兩人指著寧夫人不知嘀咕了一句什麼,兩個人同時笑不可支起來。
李氏坐在偏下手處,壓著心裡的愕然,附和著笑著。等邱晨跟幾個人說笑過了,等宋學士婦人和寧氏都起身告辭,她才跟邱晨一起告辭出來,在二門裡找到自家的車子,又互相招呼著辭過,這才各自登車離開了長樂長公主府。
三家並不在一個方向,走出兩條胡同,就分道而行。
邱晨吩咐車子跟著國公府的車子,繞路走到梁國公府,一起進了大門,就在二門裡,邱晨下車過來接著李夫人下了車,一邊往裡送著李夫人,一邊低聲跟李夫人道:“我跟福王妃在安陽是舊識,今日遇上,就在戲台下坐著說會兒話,沒想到那群姑娘也恰好過來。趙國公府那位和兵部尚書的千金都跟福王妃說話,這兩位恰好坐在了我身邊……”
說到這裡,邱晨頓住話頭,側臉看著李氏的臉色,見她神色雖還有些淡淡的,卻已經沒有方才那一股子氣惱模樣了,於是,又繼續道:“剛剛夫人說了那番話,我既然遇上了,自然想著能說說話,也好了解了解宋姑娘的脾性……”
說著邱晨笑了笑,道:“不當著外人,我也不胡亂謙遜了,六弟飽讀詩書、品行皆佳,咱們國公府的門第也不差,不是我說嘴,隻有由著咱們挑,沒有彆人挑咱們的理兒。”
這一句話算是實實在在說到了李氏的心眼兒裡,終於舒展著臉色笑嗔道:“哪有你這麼自誇的,也不怕人聽到笑話!”
邱晨一臉正色,很鄭重道:“誰笑話了?我這還是謙遜著說的呐。要是實話說,六弟品學兼優、容貌出色,芝蘭玉樹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那些閨秀隻有配不上咱們的!”
李氏幾乎笑噴了,含著笑瞪了邱晨一眼,催促道:“先彆誇,你趕緊說說,你看出什麼來了。”
邱晨笑著點點頭,老老實實地道:“宋家這位姑娘是個好的!你剛才聽到宋老夫人說的話了吧?”
李氏一聽邱晨的肯定,不由有些喜形於色,沒想到邱晨繼而轉了話鋒,問起她宋老夫人的話來。她當時隻顧著惱邱晨行事自作主張,連個招呼都不跟她打了,哪裡聽宋老夫人說什麼。
愣怔了一下,她隻能無奈地搖搖頭,目光卻盯在邱晨臉上,等著她接著往下說,連腳步都停了。
兩個人站定的地方恰好到了菡萏苑的院門外,日頭偏西,已不似晌午日懸高天時那般溫暖,今兒見客,本來穿的就不是太厚,站在這風道裡,指不定就給吹病了。
邱晨挽著李夫人的胳膊,一路進了菡萏苑,進了李夫人起居的正房,揮揮手,讓丫頭婆子暫時退到外頭候著,隻她跟李氏坐在榻上,邱晨這才低聲道:“宋夫人說,她家的妮子是個實心眼兒的,是個傻丫頭……這話要是不知道的,也隻以為宋老夫人的自謙之詞,但我跟那位宋家小姐說了一會話,多少也算是了解了她的脾性……”
說到這裡,邱晨頓住話頭,走到屋門口和窗口往外看了看,這才謹慎地轉回來,挨著李氏坐下,低聲道:“宋小姐雖不能說是個傻的,但說話直的不打彎兒……”
說著,就撿著宋兮兒跟徐青華的幾句話說了。沒用她多說,李氏已經皺緊了眉頭,邱晨見好就收,也就打住了話頭。
她看著李氏的臉色,又猶豫著勸道:“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大毛病,不過是宋家二老就這一個孫女,寵溺的過了些,慣得有些不看眼色……以後,嫁過來夫人帶在身邊悉心教導上幾年,也就好了!”
李氏卻一揮手打斷她的勸說,毫無餘地的一口否決道:“你這話就說錯了,三歲看老,她都十三了,還這麼不知道輕重,不知道看眼色,以後就是能改也難。嗯,就如你說的,咱們這樣的人家,隻有咱們挑人沒有人挑咱們的。這個就算了,以後你多替我操操心,一起斟酌著再給你六弟踅抹個好的吧!”
邱晨連忙應著:“夫人經多見廣,也有識人之明,還是夫人您看好了,我再幫著從旁邊打聽打聽……今兒跟那幾位熟絡了,就是想著,夫人再看好誰家的姑娘,想打聽個信兒也容易。她們小姑娘都是京裡生京裡長的,彼此都熟絡,想打探點兒什麼事,跟她們打聽,比打發人從外頭打聽便宜的多,信兒也可靠的多!”
李氏轉眼看著邱晨,一臉感歎地拍拍她的胳膊,點著頭道:“還是你想的周全!”
邱晨含著笑搖搖頭,又撿著放寬心之類的話勸慰了幾句,這才招呼丫頭婆子們進來伺候著李氏洗漱更衣,她才告辭從梁國公府出來,乘了車子一路回了靖北侯府了。
回到家,孩子們跟著秦錚居然還在後園子裡沒回來,邱晨問過之後,略略驚訝著就直接吩咐人備熱水,舒舒服服泡了個澡,洗了頭,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褲,一邊擦著頭發出來。秦錚帶著阿福阿滿昀哥兒已經轉了回來,一看到邱晨,誰也搶不過昀哥兒,紮著兩隻肉肉的小爪子就撲了上來,根本不管會不會跌下炕……
邱晨搶上一步,伸手將小東西接在懷裡,小東西立刻像八爪魚一樣摟住邱晨的脖子緊緊地巴在了邱晨懷裡。邱晨笑著在炕沿上坐了,扭著頭跟阿福阿滿招呼了,親了親兩個人的小臉,就立刻被昀哥兒抱住,啪啪啪連連親了好幾口。
邱晨哭笑不得地點點昀哥兒的鼻頭,笑著道:“昀兒在家做什麼了?”
昀哥兒眨巴著眼睛,脆脆地道:“瓜、花……菜!”
“昀哥兒摘瓜,種花,還擇菜了?”邱晨替昀哥兒翻譯著,見小東西彎著眼睛連連點著頭,又笑道,“你摘瓜、種花、擇菜,哥哥姐姐呢?沒跟昀兒一起麼?”
昀哥兒想了想,搖搖頭,又緊跟著點點頭:“一……起!鍋鍋……幫……,加加……抱!”
小東西漸漸長大,語言能力也有所加強,比如哥哥、姐姐已經能夠連續叫出來了,不過,兩個字的發音會有些不清晰。鍋鍋是哥哥,加加是姐姐……
邱晨微微瞪大眼睛,很是驚訝道:“哥哥幫昀兒,姐姐還抱昀兒啊?”
昀哥兒連連點著頭,還回頭朝阿福阿滿咧著小嘴兒笑笑。
邱晨趁熱打鐵,抱著昀哥兒朝向阿福阿滿,道:“哥哥姐姐都對昀哥兒那麼好,那麼愛護昀哥兒,昀兒和娘親一起親親哥哥和姐姐好不好?”
昀哥兒這回沒有半絲遲疑,滿臉歡喜地連連點著頭,自己從邱晨懷裡掙下去,倒騰著小短腿撲向阿福阿滿,摟著哥哥姐姐挨著親了又親,邱晨又引導他把哥哥姐姐帶過來,娘兒四個親昵過,又把秦錚也叫過來,秦錚在最外層,其次是邱晨,再其次是阿福阿滿,最中間是昀哥兒……
層層包裹著抱在一起,父母二人共同為兒女撐起一片安全溫暖的天地。
阿福阿滿大了,眨眨眼睛就明白了娘親如此做的緣由,昀哥兒想不這麼多,也想不這麼深,卻下意識地喜歡一家人抱在一起,親密和諧的感覺,所以,他笑的最純澈,也最沒有作偽,咧著大嘴巴,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笑的前仰後合嘎嘎做聲,跟一家人的笑聲彙在一起,飄出房間,一直飄滿整個靖北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