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兮兒的率真活潑是眾所周知的,這樣的反應也在邱晨等人的意料之中,沒誰驚訝。茗薇最初緊張又羞窘地小臉兒紅撲撲的,表情緊繃著,宋兮兒如此突兀地上前說話,她愣了愣,卻一下子活了過來,這就是宋學士家的孫小姐?那樣位極人臣的學識大人家的孫小姐也這樣率真活潑……真是好!
難怪舅母那麼說。
茗薇的性子十足十地隨了宜萱,雖然爽利活潑,但絕對不莽撞,特彆是經曆了家裡這一次事件後,宜萱被翟太太磋磨的同時,幾個孩子也沒少受風言冷語,讓幾個孩子短短地時間成長了許多。就說茗薇,之前她還是不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孩子,經過短短的一個月,她已經了解了太多人性的陰暗和卑劣,也學會了開口多思量,不再如之前那般想說什麼說什麼,口無遮攔,恣意隨性了。
她微微抬著眼睛看向宋兮兒,臉上仍舊是滿滿的沒有褪去的羞怯,又添了一點點微笑,撲閃著眼睛看著宋兮兒道:“茗薇要叫你小姨姨麼?真是好,又多了個護著我的!”
宋兮兒被她一雙眼睛撲閃的有些愣,轉瞬才反應過來,立刻笑眯了眼睛,連連點頭大包大攬道:“那是自然,既然當了姨姨,自然要護著你……嗯,還要疼著你、念著你……”
茗薇歡喜無限地仍舊任由宋兮兒握著手,曲曲膝笑道:“茗薇先謝過小姨。小姨真好!”
“哈哈……那是自然!”宋兮兒先是下意識地歡喜地笑了,但想起作為長輩的端莊,笑聲又倏地斂住,略顯局促彆扭地微笑著,頷首道,“我就你這麼一個晚輩,自然會好好疼愛與你!”
茗薇笑著點點頭,另一邊的邱晨和常佳儀王靜姝卻已經忍不住,紛紛失笑起來。
宋兮兒完全不理會那三人的笑聲,拉著茗薇的手,自顧自地往裡走,一邊笑道:“你今年多大?有十歲麼?”
茗薇對這個性格爽真無偽又純善的女孩子也很喜歡,笑著道:“過完年剛滿十歲。姨姨你呢?”
“我過完這個年十三了!”宋兮兒很驕傲地道。
茗薇露出些些驚訝來,“姨姨才十三歲,比我高好多!”
女孩子十一二歲正逢發育期,差不多是人生第二個身高快速生長期,一年長上五六厘米甚至十幾厘米都是正常的,是以,宋兮兒雖然隻比茗薇大三歲,卻比她生生高出一個頭,茗薇這話倒也不算誇張。
宋兮兒越發驕傲,卻按捺著這份自得,很是‘慈和’地笑看著茗薇道:“你還小嘛,到我這個年紀,你也這麼高了!”
茗薇也喜歡宋兮兒的答案,笑著點點頭,兩個人手挽著手,交流著小女孩兒毫無心機又單純的話題,腳步輕快地在前頭徑直走向沐恩院,連停在旁邊的暖轎都沒看一眼。
常佳儀笑看著兩個輕快走遠的女孩子,失笑著搖搖頭:“這兩個倒是投了眼法,這才見到就好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王靜姝仍舊是溫文地笑著,挽了邱晨的手,低聲建議:“如今也不冷了,不如我們也走過去!”
邱晨自然是沒有意見,回頭看向常佳儀,聽取她的意見。
常佳儀晃晃雙手,做了個深呼吸道:“這會兒吹麵不寒,倒是該走動走動。走吧!”
招呼一聲,含笑往前走去。
邱晨回頭看看王靜姝,兩人也緊跟上去,與常佳儀並作一排,說笑著往裡走去。
幾個人說笑著,就是茗薇和宋兮兒也時走時停地,說說笑笑的,一會兒跑去看路邊已經鼓了包的樹枝,一會兒比比劃劃說起湖邊的玉蘭結了花苞,嘰嘰喳喳,看似腳步匆匆,卻並不比後邊的三個人快。
五個人分作兩撥到了沐恩院,宜萱和宜衡已經從紫藤軒趕了過來,侯在了沐恩院的門外。看到一行人過來,自然上來行禮見過。
王靜姝和宋兮兒小一些,常佳儀跟宜衡宜萱卻是見過的,彼此間廝見過,邱晨又給宜衡宜萱和王靜姝宋兮兒引見。
王靜姝對誰都是溫溫柔柔、恬淡平和的樣子,倒是宋兮兒,不等邱晨介紹,就拉著茗薇走過去,對宜萱曲曲膝道:“見過姐姐……茗薇叫我姨姨,我就叫你姐姐咯!我很喜歡茗薇,也很喜歡你!”
宜萱和宜衡都略略有些驚訝,但顯然她們比茗薇的應變能力更好,而且,她們隻是對宋兮兒爽真快活的性格有些驚訝,卻並不反感,話說宋兮兒這個女孩兒純善的很,很難讓人起什麼討厭之心。
宜衡比宜萱反應更快,臉上帶著沒有掩飾的些微的驚訝,上前一步挽了宋兮兒的手,笑著看了宜萱一眼道:“我是茗薇的四姨,你喜歡薇兒,喜歡我二姐,怎麼就單單跳過了我去?難道不喜歡我?”
宜衡本就屬於溫和恬淡的女子,這樣的女子極少做出誇張的表情,但一做出來,卻往往比那些咋咋呼呼的讓人難以招架的多。是以,這一帶著哀怨的輕聲質問,立刻讓宋兮兒投了降。
她微微羞紅著臉龐,連連表白道:“沒有,沒有……不喜歡。”
表明了自己的觀點,再看宜衡溫溫柔柔的笑容,沒有了質問責怪的表情,宋兮兒一口氣呼出來,腦子立刻清晰了,口齒也流利起來:“原來是四姐姐跟我玩笑的。剛剛跟茗薇走一起,先看到的就是二姐姐了,倒不是刻意忽略了四姐姐,還望四姐姐見諒!”
宜衡剛剛也不過是玩笑話,宋兮兒一再表達過了、道了謙,她哪裡還真的揪住不放,很溫和地笑著,引著宋兮兒轉向宜萱道:“我也是跟妹妹開玩笑的。我也是一看到你就喜歡才那麼說,二姐姐一定也是。”
宜萱接過話頭,笑著對宋兮兒道:“我這個親妹子從小溫吞性子,我嫌棄了很久,早就盼著有個跟我一樣爽利性子的妹子,今兒總算如願了,怎麼能不喜歡!”
常佳儀看著那邊親親熱熱地轉眼功夫跟親姐妹一樣的三個人,轉眼看向邱晨,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這姑嫂幾個看著說話口無遮攔的,心到口到,讓人生不出防備之心……不過,這樣的性子在這句句機鋒、處處心機的京城勳貴圈子裡,或許才是最好的安身立命之法。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大智若愚’?
在門口客氣了寒暄了一回,眾人相互認識了,互相招呼著謙讓著進了沐恩院。
邱晨這一次沒將眾人往後院引,而是帶著一眾人進了一進的東側廳中。
這間側廳裡擺放的是邱晨重新訂做回來的家具,統一的卷草紋圍子矮羅漢榻,上手的矮榻寬大,中間放著榻幾,榻幾旁邊放著四方行的扶手枕、大迎枕,看得出可以隨時或歪著或靠著。下手左右兩側都是單人的羅漢矮榻,兩兩成對,中間放著單人的與扶手齊平的榻幾。屋角左右各擺著兩個虯曲糾結的根雕花架,一個上邊擺著一盆素雅的春蘭,另一邊的花架上擺著一盆絲冬,絲絲碎碎的莖葉無一不是翠綠的明麗的,從裡到外透著濃鬱的蓬勃的生機出來,在這看了一冬天的乾枯光禿之後,格外讓人見之心喜。
眾人一走進這屋子裡,隻感到四處清清爽爽的舒適宜人,似乎空氣中那幾不可見的水果甜香,都讓人不由自己的愉悅。
宋兮兒眨巴著眼睛透出一臉的驚訝,良好的教養倒不至於讓她真的魯莽了,隻是轉著眼睛四下尋找著,當看到貼牆案幾上拿透明琉璃盞供著的幾隻佛手、菠蘿、小甜瓜……恍然之後,又更增了驚訝之色。
這屋子裡,除了蘭花架子旁邊,在案幾、榻幾、甚至就在矮榻上,擺著五六隻各式碗盞,或舊瓷或琉璃,或細膩無暇或開片精美,她的出身見多了這些物件兒,自然能夠辨彆著每一件都價值不菲。可就是這樣每一件拿出去都能讓普通人家吃上十年二十年的珍罕,居然隻是用來盛放瓜果。
而且,在宋兮兒眼中,這些明顯新鮮的瓜果也遠比那些珍罕的死物件兒更讓她暗暗驚訝。
那些死物件兒有錢有心總能淘換到,這個季節,這些新鮮瓜果,哪怕是宮裡也不至於這般齊全吧?!
轉轉眼睛,宋兮兒又有了些認知,這些漂亮的令人垂涎的瓜果,看似零亂,實則錯落地擺放在屋子裡,取得不是顯擺,隻是單純因為主人喜歡它們淡淡的甜香味兒。
她好像隱約記得靖北侯夫人說過,最喜歡水果甜香……原來如此!當時她聽了覺得淳樸,如今看來,這比用那些海外舶來的奇香更為奢侈!
不過,她還是喜歡!
邱晨讓著眾人入座,她自然地帶著常佳儀坐了上首的矮榻。宋兮兒跟茗薇兩個挨著王靜姝坐在了左手,宜萱宜衡坐在了右手。
一落座,宋兮兒的目光就落在了旁邊矮幾上鈞瓷葵花大碗中放的一隻黃黃的菠蘿上,離得近了,菠蘿的甜香更是絲絲縷縷往鼻子裡鑽,酥酥的癢的讓人心悅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