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之前為俊文提過邱如意,俊文不同意之下,她也不好再提給俊書和林旭……真是陰差陽錯,那麼好個姑娘,居然沒能入了俊文的眼。
這一番安排之後,隔了兩日,五月末休沐日,趙玉真、邱如意,還有王靜姝和宋兮兒都過了靖北侯府劃船遊玩。顧家那邊也送了帖子過去,不過顧家姐妹另有安排,沒有過來。
湯家兩兄弟湯家卓湯家斐也過來了,阿福、致賢致德照應著小夥伴,跟著據文俊書和林旭一起,一起乘了畫舫遊湖。邱晨請了常佳儀帶著女孩子們乘了另一艘畫舫,也在湖麵上徜徉。
五月末,蓮荷已經旺盛起來,圓盤子一樣的荷葉層層疊翠,鋪展在湖麵上,形成一個個翠綠色的浮島,蓮葉的空隙裡,一支支荷花箭亭亭玉立著,有些已經開始初綻,張開幾片粉白粉紅粉黃的荷花瓣,有的卻仍舊緊緊包裹著,蓮碧色的荷花蕾頂端透露出一抹粉紅粉黃,青澀而美麗!
岸上的石榴樹已經鬱鬱蔥蔥花開如火,大紅色的石榴花仿佛被烈日點燃,如火一般,一簇簇一團團的,在翠綠的枝葉間跳動。
臨近仲夏,天氣炎熱起來,幾乎略略行動幾步,就汗出淋漓了。
但人在畫舫之上,隨波滑入湖心,置身在大片的粼粼碧波之中,湖風清涼徐徐而來,夏日的燥熱仿佛一眨眼被摒除在外,隻有陽光的明亮燦爛,卻沒了熱度,坐在船艙之中,小丫頭奉上一盞清甜的爽口的荷葉蓮子茶,緩緩啜飲,再不拘誰拂動琴弦,彈幾聲琴音清泠,真真是天光水色,音韻飄渺,快樂宛如神仙了。
邱晨和常佳儀都是懷了身孕的,怕熱怕累,也懶得跟那些丫頭們玩耍嬉笑,隻靠著船頭的窗戶,放了薄氈墊子,其上置了藺草席子,又有大大小小無數迎枕、靠枕、抱枕依靠著,半躺半坐著,一邊吃著切成盤子新上市的葡萄和魁舟楊梅,一邊喁喁地說著話,不時會意一笑,皆是一臉的祥和恬淡。宜衡是個不善言談的,挨著邱晨坐著,聽著兩個人說話,偶爾插上一句。
王靜姝是個安嫻的,聽邱晨跟常佳儀說的都是孕事,她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不好往跟前湊,就又落後一步,挨著宜衡坐著,正好臨了一麵窗戶,就淡然安閒地側身看著湖水,賞著湖麵上的蓮荷。
宋兮兒是閒不住的,這會兒已經跟滿兒跑到船尾去釣魚了,一人戴了個鬥笠,倒也不怕曬。邱如意跟滿兒玩的時候多,自然也跟著,就跟在滿兒和宋兮兒身邊,遞魚食,拎魚線的打著下手。
趙玉真跟哪個也不是很熟,就到船艙一端撥弄著設在那裡的古琴,叮叮咚咚的,邱晨聽不出多好來,倒是常佳儀笑著道:“趙家這妮子確實用過功!”
但凡音樂美術之類的,都頗為講究天賦的,天賦一般的人,用功再多,充其量也是個匠才,而成不了天才。
常佳儀說趙玉真用了功,而不評價她的琴藝如何,想來也隻是彈得比較熟練,不算難聽,離著琴藝出眾還著實遠了些。
徐姨娘被請來照應著,她的身份上不了前頭去,就安靜地落在後頭照應著瓜果點心茶水之類,邱晨提前吩咐了陳嬤嬤和汪嬤嬤跟她一起,同樣調度著種種事務,也算是陪著徐姨娘說話。
“好一首陽關三疊!”趙玉真一曲琴音畢,就聽得一道不算大聲的讚歎。
趙玉真聞聲轉頭看過去,就見一位身著淡蓮青色湖綢遍地繡褙子中年婦人坐在她左手邊,正麵容慈和地微笑著看過來。
這個人是今兒年齡最大的,趙玉真之前注意過,知道是梁國公府的三夫人。據她母親之前對梁國公人事的了解知道,這位乃是前任梁國公夫人紀氏的陪嫁丫頭,生育之後抬了姨娘,不但出了兩女一男,而且如今仍舊盛寵,去年就從梁國公府填房夫人李氏手裡接了管家權,如今主持著梁國公中饋的就是這位,照這些事情,顯然這位三夫人絕非表麵上這麼溫文平和,必定是個有手段的。
趙玉真雖然性子有些孤傲,卻畢竟出身低,到了靖北侯府這種地方,自然是小心翼翼地行事。
一看是徐姨娘誇讚,趙玉真連忙收斂了臉上的孤傲清高之色,微微垂了頭,一邊說道:“玉真不過跟著家裡的師傅學了些皮毛,當真淺薄的很,當不得三夫人這般誇讚!”一邊就要起身行禮。
趙玉真沒有猜錯,徐姨娘心地如何不說,能走到如今這一步,也確實是個心思機敏手段玲瓏的,哪裡肯讓趙玉真真的行了禮去,不等她起身,就伸手將她拉住,握著她的手引到自己身邊坐了,溫和地笑道:“趙姑娘太過謙了,來,你彈了這好一會子了,也該累了,喝口水歇一歇!”
說著話,自有小丫頭送了一份蓮子荷葉茶上來。
這蓮子荷葉茶用荷葉衝泡,卻並不見荷葉,加了煮的糯糯的簾子,湯水淺茶色,因加了些許蜂蜜,湯水味道微甜,卻不膩,入口香甜滿口,清爽的很。
趙玉真接了茶謝過,瞟了徐姨娘一眼,見她仍舊麵色溫和,也垂了眼喝茶,於是也捧了茶淺淺地飲了一口。茶湯入口,清爽甜香滿口,微溫的茶湯不但不燥,反而將天氣帶來的不多的一絲燥意給平撫了去,讓人自然地心神舒暢了起來。
“這茶看著平淡,卻當真是難得!”徐姨娘微笑著讚歎。
趙玉真也正覺得好,於是立刻附和道:“正是,難為怎麼想得起用荷葉來衝煮這蓮子茶!”
說完,又似乎覺得自己有些莽撞了,微微暈紅了臉看過去,卻見徐姨娘一臉的讚許,目光溫和,心下稍安。
“你年紀小想不到也就罷了,我這癡活了若乾歲數,同樣想不到這裡……可見,這個跟年齡是無關的,也是天賦厚薄,半分怨不得人!”徐姨娘語笑晏晏地,看著趙玉真道,“就像你的琴藝,小小年紀就能將‘陽關三疊’彈到如此境地,也亦是天賦極好了。”
趙玉真聽得徐姨娘再一次誇讚自己,臉色忽地一紅,連忙道:“三夫人謬讚了!”
徐姨娘笑著道:“你不必害羞,我說的實話。你的天賦不錯,還是年歲小了……”
說到這裡,徐姨娘目光有些悵然地穿過窗戶,望向粼粼碧波上一大片碧綠繁茂的蓮荷,麵色露出一抹悵然來。見她如此,聽著話有似有未儘之意,趙玉真也不好打擾出聲,隻好安靜地陪著,順著她的目光一起看向那一片片一堆堆的蓮葉荷花……當然,還有蓮葉下倏爾遊過的魚兒,在平靜的湖麵上,不時吐出幾個水泡,蕩開圈圈漣漪。或者一擺尾,攪起一片水波浪花來。
徐姨娘悵然片刻,晃過神來,轉眼看向身旁的趙玉真,就見這位姑娘目光也望著船外的碧蓮荷花,卻目光靈活表情生動,眼角眉梢和唇畔都有隱隱的笑意若隱若現,看得出是個沒經過煩惱之事的孩子,心地還純善乾淨的很。
微微眯了眯眼睛,徐姨娘輕笑道:“趙姑娘可否跟我說說,你看到了什麼?”
趙玉真回過神來,臉色微微泛紅,略略有些赧然地道:“蓮荷……還有水裡的遊魚!”
徐姨娘含笑點頭:“是了,你看到的是遊魚的自在愜意……若是我,看到的隻怕就要擔心,那魚兒可不要撞到船尾幾個丫頭的魚鉤上去!”
說完,看著趙玉真,兩個人相視會意一笑。
趙玉真笑過之後,略略放鬆了些,道:“三夫人說話真是風趣!”
說完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失言,連忙又補充道:“這是三夫人一片心慈!”
徐姨娘笑著搖搖頭,讓著趙玉真吃了一片早熟的甜瓜,自己也吃了一塊,拿帕子擦了嘴角道:“這就是年紀不同,閱曆不同,心境自然也就不同。”
趙玉真聽她這話又說到彈琴上去了,忙收斂心神,全心關注地聽著。
“你剛剛彈得‘陽關三疊’乃送彆之曲,其中離情彆意固然淒清掛念悲傷,可經過了歲月磨礪的人,對於離彆早已經不單單隻是這些了,還有對過往的種種回憶……你們年紀小,分開時或許也不舍,或許也會流淚,可心裡還是滿是希望的,想的是再過些日子就能見到了……就像你看到的是蓮荷下的遊魚,我基本上不會注意到遊魚,隻看到蓮荷就夠了。”
趙玉真覺得前半部分她聽懂了,到了最後一句,她有些似懂非懂了,什麼叫‘看到蓮荷就夠了’?
不過,心裡這麼想著,趙玉真基於禮節還是垂首道:“多謝三夫人點播,玉真受教了!”
徐姨娘微笑著看著這個容貌豔麗的姑娘,笑著道:“嗬嗬,趙姑娘實在是客氣了。……趙姑娘除了彈琴,還學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