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兩方麵有所衝突之時,二老一來心急,可想到正是因為自己老兩個沒本事,不但兒女們受了半輩子窮,連孫子們也耽擱了小時候上學讀書的事兒,照如今大孫子二孫子這般用功,若是當年沒耽誤,說不定這會兒都功成名就了,甚至連媳婦兒也娶回來生了重孫子出來了……總的來說,二老心裡難免有些愧疚,正因為這份愧疚,才讓二老沒有催著孩子們娶親。
邱晨聽了這話,將老太太的焦急期盼聽得明白,其實,老人們這心思她早就有所預料,這會兒聽到老人提起來了,想了片刻,還是沒把俊文看中王靜姝的事情說出來。
儘管邱晨算是給了俊文一線希望,可她自己包的希望並不大。並不是說對俊文科考的希望不大,主要是這事兒變數太多,更何況,兩家差距太大,哪怕是俊文順利考中二甲,王家允不允這門親事還是兩說的。所以,她這會兒也就給俊文一份希望,讓他努力用功加足動力,到時候考不上,自然俊文不會再有二話,考上了,王家不成,再說其他親事自然容易不說,關鍵是俊文的命運將完全不同。
男子漢何患無妻!這句話邱晨深以為然。
功成名就,事業有成,哪裡還用發愁娶不到好媳婦兒!
斟酌了一回,邱晨笑著道:“我也提及過,也想著在京城的官宦人家替俊文哥倆尋摸個好姑娘……就咱們自家人說話,咱們家如今不敢高攀權貴王侯,可一般的官家小姐咱們也不算高攀了。可俊文俊書哥倆都說要以課業為重,至少要到明年秋闈之後再提親事……唉,孩子們知道用功上進總是好的,娘親和大嫂,咱們也且耐著性子等上一回……好在,明年秋天就是鄉試之期,若是順利考中了,頂多再等到轉過年來,四月份會試大比之後……滿打滿算也就一年多的時候。咱們都等了六七年了,也不差這一年半載的不是!”
劉氏和周氏都歎息著點頭應承著,正如邱晨所說,孩子們讀書用功才不分心談及親事,她們也是既憧憬又忐忑。但事關孩子們的終身,她們相對來說還是開通的,能夠最大程度地體諒孩子們的想法和做法。邱晨也不由在心裡感歎,楊家二老和哥嫂們真的很開通,能夠尊重孩子們自己的意願和選擇,彆說父母包辦的時代,就是現代的父母也有許多做不到。
說著話,丫頭上來詢問要不要擺飯。
邱晨抬頭看看天色,直接吩咐下去擺飯。
劉老太太有些不讚成道:“女婿還沒回來呢,還是再等等吧!”
邱晨笑著搖搖頭,正要說不用等了,周氏在旁邊笑著開口:“妹妹,這可不是小事兒!……侯爺晌午飯不回來吃還打發人回來說了呢,這晚上飯要是不回來也指定打發人回來……再說這會兒也不晚,天都沒黑透呢,咱們吃著點心喝著茶,一直沒停下,也不覺得餓,不如再等等,等侯爺回來一起用餐。”
劉氏顯然很滿意周氏這番話,周氏的話音剛落,劉氏就笑著讚成道:“嗯,你大嫂這話說的對,當家作主的沒有回來,你就該帶著孩子們等等。這男人就是一家之主,就是你們娘兒幾個的天,你可不能再放任自己個兒,還當在劉家嶴的時候呢,什麼事兒都能由著你的性子,自己說了算。這脾氣得改改!”
“娘,大嫂,”麵對劉氏周氏的教導,邱晨有些失笑,“聽你們這番話,我咋覺得你們不是娘家人,成了婆家的了!”
劉氏一聽這話真是又好笑又無奈,伸出一隻手指點著邱晨,佯怒道:“你個傻閨女,我跟你大嫂到啥時候也是向你的。剛剛那番話也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你跟女婿的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這兩口人湊一塊過日子,你說誰沒有自己個兒的小脾氣?可兩個人過日子,能由著自己的小性子愛咋樣咋樣麼?那脾氣在溫厚的人也難免翻了臉。這過日子啊,就是互相尊著敬著,多體諒多關切……你尊著敬著人家,人家才會尊著你敬著你……本來,你比你倆哥哥都通透,我還覺得不用我說這些,可來了這幾天我冷眼看著,你可是很有些做不到的,不妥當的……”
劉老太太開了話頭,就有些收不住了,估計來了之後旁觀著發現了自家閨女很多不足,之前沒事兒勾引著沒能發作出來,今兒說起吃飯的事兒來,把老太太憋了好幾天的話都給勾出來,說起來沒完沒了的。
邱晨被說得苦了臉,連連使眼色給周氏求救,奈何周氏也是一臉讚同的,根本沒有搭救之意……沒辦法,邱晨隻好自力更生,蹭上去,挨著老太太的手臂,蹭蹭,見老太太終於住了嘴轉過目光來看向她,連忙極儘諂媚地一笑,端起桌上的茶盞遞上去,“娘,您口渴了吧,來您喝杯茶潤潤喉嚨。”
說了半天,劉老太太確實有些口渴了,見閨女一臉討好模樣,氣兒自然順了好些。轉眼又看到閨女挺著的大肚子,暗歎一聲,僅存的一點點不虞也散了,瞪了邱晨一眼,接過茶去慢慢喝起來。
邱晨陪著笑看著老太太喝完茶,接過空茶杯,一邊兒殷勤地遞上帕子,一邊兒道:“娘,還要杯熱茶?”
老太太揮揮手:“不要了。”
說完,才醒悟過來,又瞪了邱晨一眼,這才緩了語氣,語重心長道:“這番話也就是我說你,換成誰也不會說這些……我說了那麼多,你隻要記住一句話,兩口人在一起就要互相敬著尊著……我看出來了,你那女婿是個好的,時時處處都想著你顧著你,反倒是你……給慣出毛病來了!”
周氏這回在旁邊笑著搭了話:“娘,您這句話說的真是太對了。妹妹向來是再溫和體貼不過的性子,就是到了如今的地步,對你們二老對咱們一家人,甚至莊鄰鄉親們,沒有不大度仁厚的。可就是對侯爺,反而有些任性了……之前我還想不明白,您這一說我算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可不就是麼,若非侯爺那般時時處處地疼著護著,妹妹也不能這樣。”
兩個人這一番話,真是讓邱晨愣住了。
慣出來的毛病?……那豈不就是說她恃寵而驕了?呃,她真的有麼有麼……
“娘,大嫂,你們……”邱晨強撐出一副笑臉來,那笑容卻怎麼看怎麼彆扭。
叫了人,她想說的話卻又卡住。她想說,男人疼老婆是天經地義,不疼老婆的男人算啥男人!但是,話到了嘴邊兒她又生生卡了回去。
這社會的思想觀念可不是這樣,這社會還推崇女人遵守三從四德,以夫為天呐!嫁人就是孝敬公婆、侍奉小姑小叔,服侍丈夫,生兒育女……什麼被疼著寵著,那都是說不得,甚至想不得的。
這個社會的意識裡,女人生來就是受苦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完全沒有自主和獨立不說,還要孝順公婆,特彆是婆婆,要孝順伺候,端茶倒水,端飯布菜……用一句小品上的話來說,就是‘人家坐著她站著,人家吃著她看著’!如此種種還不算,連男人都不是你的,月事、懷孕要給男人安排瀉火的人;要積極地給男人尋找好姑娘納妾,以為家族開枝散葉、傳承宗嗣……
種種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子裡一閃而過,邱晨果斷地把那句話咽了回去。
不過是一瞬,邱晨臉色卻鎮定平靜下來,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轉回眼看了看屋角的座鐘,已是酉初末刻,眼看天色越發昏暗了,就話鋒一轉,笑著吩咐丫頭們掌了燈上來。
屋角的落地燭台和炕桌上的燭台先後點燃,燭火微微搖曳跳躍著,暈開一片淡黃色的朦朧的光。
邱晨淡然地看著丫頭們掌了燈,退下去伺候著,這才轉過目光來看向劉老太太,笑著道:“娘說我是為我好,我知道的。您放心吧,你閨女會好好過日子的!”說著話,邱晨抱住劉老太太的胳膊,歪著頭靠在了老太太的肩頭。
劉老太太露出一抹釋然來,拍拍邱晨的胳膊,溫和道:“嗯,你是個通透的,想明白了就好。我活著給你提個醒兒,等我哪天一伸腿去了,想要個念叨你的也沒有了。”
這話說的,旁邊的周氏又是無奈又是不是意思,臉上的笑容越發勉強起來。
邱晨聽老太太這話不詳,一時也顧不得周氏怎樣了,嗔怪地看著老太太道:“娘這是說的啥話,您老如今身子骨健實的很,往年的陳病都沒了……您好好將養著身子,以後咱們家的日子越來越好,過個兩年,俊文他們哥幾個當官的當官,考舉人的考舉人,個個都出息了。再娶了媳婦,給您生幾個重孫子重孫女,您看著就歡喜不儘呢!您呐,享福的日子在後頭了!”
周氏連忙在旁邊敲邊鼓,“俊文俊書哥幾個都是您一手侍弄大的,在他們哥幾個心裡最孝敬的也是您這個奶奶,您養的身子棒棒的,等你的孫子們成了人,好好孝敬您吧!”
說著笑著,憧憬著未來,娘幾個神情輕鬆歡快起來,也暫時將之前的話題拋到了一旁。沒多會兒,楊樹勇從郊外的莊子上返回來了,黑堂堂的臉上一團喜氣,一步邁進來先問候了劉老太太,又問候了邱晨,然後在周氏的服侍下進淨房洗漱換衣裳去了。
沐恩院大門上的婆子匆匆進來回報:“侯爺剛剛打發了人回來,說是去了雍王府,晚飯就在那邊用了,讓家裡不必等他了。”
邱晨答應著,打發了婆子,轉回頭朝劉氏笑道:“早知道,就不等他這半天了!”
劉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正好周氏和楊樹勇從裡邊的淨房裡出來,一家人笑起來。
邱晨一迭聲地吩咐下去擺飯,又打發人去昀哥兒屋裡喚孩子們過來用飯。秦錚不在家,俊文俊書也外出未歸,就楊樹勇一個成年男人,跟邱晨也是嫡親的兄妹,也就沒分什麼男女,都聚在劉老太太的屋子裡一起用飯,劉老太太和楊樹勇、邱晨娘兒三個在炕上,周氏主動地帶著孩子去了地下的方桌上,被邱晨伸手拉過來,按著她坐在炕沿上。
“大嫂就在這邊吧。”邱晨笑著拿了碗筷過來,周氏連忙止住她,自己端了飯碗過來。
邱晨笑著道:“那邊一桌半大小子,正是長個子裝飯的時候,一樣的飯菜,那邊不夠這邊兒就剩……再說他們兄弟姊妹們都長的了,自己吃飯很利落了,也不用你再跟著操心照應了。”
周氏笑笑,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上手的劉氏和丈夫楊樹勇。劉氏笑著點點頭:“就依著你妹妹,在這邊兒吧!”
楊樹勇也大大呼呼地點點頭,看也沒看一眼,隻隨手夾了一隻春卷放進劉老太太麵前的碟子裡,笑著道:“娘,您嘗嘗這個,外皮酥脆,餡兒軟和鮮香,您老也能吃。”
看著劉老太太笑眯眯地點著頭吃開了,楊樹勇又回頭指使妻子周氏:“這個不錯,你給妹妹夾一塊,你們都嘗嘗!”
這話一出,邱晨幾乎失笑,強忍著笑意轉目光看過去,就見周氏耳根兒驀地泛起一抹嫣紅,臉色卻看著還算鎮定,果然聽話地夾了一隻春卷給她遞過來;“妹妹嘗嘗這個!”
邱晨眼睛裡笑意滿滿地看著周氏,笑著道:“嫂子也彆光忙乎我,你自己也吃!”
說著,就見周氏耳根兒的紅暈深了些,再回頭,就看到楊樹勇朝她嘿嘿地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