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拉動嘴角扯出一抹笑,上前摸摸昀哥兒的大腦門兒。劉老太太這才後知後覺地轉回頭看過來,看到是女婿回來,也略略緩了一點顏色,勉強撐起一抹笑,開口問道:“你回來了。海棠進去沒多會兒,你不用怕……海棠福大命大著呢,不會有事兒的……”
秦錚覺得嗓子裡微微有些發哽,用力地點點頭答應著,仍舊不忘抱拳長揖行禮道:“我不在家,海棠和孩子們多仗著嶽母和大哥大嫂受累照應了。”
劉老太太笑意撐不住淡了去,露出一臉焦急憂心也掩不住的倦色來,揮揮手,輕聲道:“一家人說這個作甚。”
“嗯,”秦錚拱手答應著,回頭看向阿福,和言道,“我進去見見兩位王妃,你在這裡替爹爹看護著外婆和弟弟,也好就近守著你娘親……”
若說秦錚之前的行動讓阿福覺得安心寬慰的話,這番托付就在很大程度上減輕了他心裡的愧疚自責,精神振作起來,鄭重拱手答應下來。
“是,父親!”
秦錚目光一凝,嘴角微微挑起一個舒展的弧度,略略一頜首,轉身,走到東側間碧紗櫥外,停住腳步,那名麗裝女子含笑挑起往裡去的簾子來,一邊往裡通報道:“靖北侯到!”
話音剛落,碧紗櫥後一個不高的清泠的聲音就響起來:“請侯爺進來吧!”
麗裝女子恭敬應了,轉回頭來,曲膝向秦錚邀請:“侯爺請!”
秦錚略略一頜首,微微垂著眼,神色平靜地越過碧紗櫥,走進裡側間,微抬頭,看到上首木榻上相對坐著兩位年輕的宮裝麗人,正是雍王妃和福王妃。梁國公李夫人則在下手左側坐著相陪。宜衡站在下手,看到秦錚進來,連忙 迎上來兩步,曲膝低聲道:“既然大哥回來了,我就去外頭看看親家老太太……”
秦錚垂垂眼,宜衡朝在座的幾人團團一曲膝,抽身退了出去。
秦錚往前走了兩步,來到堂前躬身行禮道:“見過兩位王妃。……見過夫人!”
後麵則是難得地給李氏拱了拱手,拜見了一回。
雍王妃神色端莊無限,嘴角凝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略略抬抬手,道:“侯爺不必多禮!”
秦錚拱拱手,順勢直起身來,道:“內子臨盆,承蒙雍王妃和福王妃照應周全,錚謝過了。”
說著,又深深一禮。
福王妃唐蘭芷一直沒作聲,此時開口道:“靖北侯不必多禮。侯爺也寬寬心,剛剛進去詢問過了,安寧郡主一切都好……”
秦錚點點頭,也沒有落座,拱拱手道:“二位王妃、夫人,錚一路奔回,滿麵灰塵……容錚暫且告退!”
這一回福王妃沒搶台詞,雍王妃抬抬手應了一聲,秦錚拱拱手後退兩步,轉身退了出來。
正如秦錚自己說的,一路打馬疾馳而歸,他真的是滿身滿臉的行塵。可這會兒,他也著實沒什麼心思去洗漱換衣裳……疾風一般趕回來,他最牽掛的妻子還沒問候一聲……產房他是不能進的,可至少走到近前去,哪怕隔著落地罩問候一聲也好!
此時此刻,他一下子明白了,為何劉老太太會抱著昀哥兒守在落地罩跟前了。
作為母親,女兒正徘徊生死,劉老太太自然是最揪心最難捱的一個。她自覺跟著進去作用不大,能夠理智地留在外頭,卻舍得稍稍遠離,儘量讓自己挨著女兒近一些,再近一些!
從東側間裡出來,秦錚抬眼看到的不再是一老一少蜷縮孤瑟的背影——小小的少年阿福,挺直腰身站在軟榻一側,一手攬住偎在他懷裡的昀哥兒,一手攬在劉老太太的肩頭,成了一老一少的依靠。
秦錚喉頭哽塞著,腳步一頓,徐徐吐出一口氣來,然後大踏步走過去。
扶著劉老太太下了軟榻,一手抱著昀哥兒,一手扶著劉老太太,旁邊跟著阿福,祖孫三代四口人繞過落地罩走進了西側間。
林氏從剛才就聽到侯爺的聲音了,這會兒看到秦錚進來並不意外,隻是對秦錚扶老攜幼的樣子略略有些訝異,隨即平複下來,就在紅泥爐子旁曲膝行禮:“侯爺……”
這一聲喊出來,林氏的嗓子哽住了,剩下的話就哽在喉嚨裡。
侯爺不在家,一家上下都仿佛沒有了主心骨。特彆是夫人的情形不好……
林氏很想跟侯爺說,夫人要了參湯進去,一刻鐘要了兩回……要知道,參湯是好東西,可誰也不想用上它。特彆是老山參的獨參湯,就是吊命的玩意兒。不到最危急的關頭,根本用不上啊!
可話要出口了,她的理智下意識地卡了回去。要參湯怎麼了,說不定隻是提勁兒呢!夫人一定沒事,一定平平安安,順順妥妥!
林氏雖說不如陳嬤嬤跟侯爺有奶養之情,可也是從紀夫人留下來的老人兒,也是打小兒看著秦錚長大的。
看到林嬤嬤親自守著紅泥爐子熬藥,秦錚略略安心了些,上前一步,抬手扶了林氏一把,沒說什麼,臨時剛剛勉力克製的淚水,卻一刹那奪眶而出,滾滾而落。連忙低下頭,沒有讓秦錚看到。
秦錚也沒有留意,而是抱著昀哥兒上前一步,一直來到裡屋門口。——隔著落地的門簾子,裡頭就是產房。妻子就在裡頭,正經曆生死!
“我回來了!”張開嘴,秦錚說出來的居然是這麼一句話。
嗓子裡哽著,心裡揪著,說出來的聲音卻鎮定冷靜!讓人聽著就不由地安心。
邱晨已經喝了兩回參湯。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自己似乎又蓄積了一些力量,正忍著連續成一線的疼痛,緊緊咬著嘴中的帕子,兩雙緊緊抓著拴在上方的布帶——這布條拴在產婦上方,就是讓產婦抓住用力的設施——憋著一口氣,積攢著勁兒,想著做最後的一搏。
這個節骨眼兒上,突然聽到男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回來了!”
正如,無數次,男人從外邊歸來,踏進家門時招呼的一句話,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統共隻有四個字,卻讓人覺得心撲通通落到實處去!安心了!
邱晨的嘴裡咬著帕子,發不出聲音來……手也握著布帶子沒有變化姿勢……隻有心一下子暖了,安定了……一直沒有落淚的她,卻在這一瞬,淚水漫了一臉。
“哎呀,夫人,孩子頭頂露出來了!”穩婆突然低呼一聲,然後,另一個穩婆配合著道,“夫人,來,彆急,慢慢地順著我的手,使勁兒!……使勁兒!”
邱晨閉著眼睛,咬緊牙,將積攢了半晌的力氣往身體的一處推過去。其實,她幾乎感覺不到穩婆的手在哪裡,隻是完全憑身體的本能用著力氣……
“嗯……”一道撕裂的劇疼傳來,邱晨悶哼一聲,同時,就有那麼一個什麼東西忽地從身體裡滑脫出去,那股子劇疼來的急,去的也快,瞬間已經感覺不到了。
“哎呀,出來了,出來了!”穩婆的聲音裡明顯帶了歡喜和笑意,轉瞬,一道響亮的兒啼響起,向這個新世界宣示著一個新生命的來臨!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是個小公子呐!”穩婆的恭喜聲隨之響起!
“哇……哇……”
“噯喲,這小嗓門兒亮堂的!”一直陪在邱晨身邊的周氏也歡喜地說著,一邊用帕子給邱晨擦去額頭的汗水和臉頰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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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感謝親們一直以來的支持和陪伴,粟粟很感恩。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