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兩條街,各人漸漸轉向離開,隻有福王妃的車輦跟靖北侯府的車子相跟而行,福王妃的車子停下來,讓著邱晨的車子上前並行,唐蘭芷挑起車簾子來,跟邱晨隔窗道:“郡主建醫校之事,我們王爺已經知道了,讓我轉告,郡主且安心等待,不幾日必有佳音!”
邱晨微微有些愕然,卻也隻能含笑應承著,然後跟唐蘭芷告辭,兩人分南北而行,各自回府。
之前跟秦錚商量是讓雍王楊璟庸安撫太醫院,並爭取請幾位太醫出來授課。可沒提福王的事兒……且不說福王如何得知的,就說福王所說的‘佳音’是什麼?邱晨下意識地覺得必是跟宮裡有關。難道,福王要去請皇後的懿旨?
心裡滿是忐忑地轉回府中,秦錚仍舊去了工部,還沒下衙,大孩子們也都上課去了,隻有昀哥兒和敞兒三個小的在,邱晨跟昀哥兒一起逗弄了一會兒三胞胎,等三個小的睡了,天色也漸漸暗下來。孩子們回來了,秦錚也就快回來了。
邱晨按捺著滿心的疑惑,陪著大人孩子吃過晚飯,又帶著三個小東西玩耍著等秦錚和孩子們練功回來,大小孩子們都安置妥當了,屋裡這才終於隻剩了兩個人。
將白日的事情跟秦錚說了,看著秦錚並沒有驚訝之色,於是問道:“福王說的‘佳音’可是宮裡的?”
秦錚微微含了笑,伸手將妻子攏在懷裡,低聲道:“此事,你既然已經告知了長公主,就不必再多掛心其他,隻安心看著人挑人開課就好。”
邱晨轉轉頭橫了丈夫一眼,往後靠了靠,倚在秦錚胸膛上,吐出口氣道:“有你這麼說,我就不理會了……我還是更適合埋頭做事,這些心機算計的,我真是來不了,太累人了!”
默然一瞬,邱晨側轉頭,抬眼巴巴地望著秦錚道:“你說,我是不是缺心眼兒啊?學識字算數都挺快啊……”
秦錚失笑出聲,心裡卻禁不住隱隱地疼。
妻子畢竟出身山村,從小身邊人簡單樸實直爽,直來直去的,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機鋒算計的……一下子被他帶進京城頂尖的勳貴圈子裡,跟這些還不會說話就學著動心眼兒算計的人在一起,難免不適應……
說起來,妻子做的很不錯了,結交往來應酬寒暄,即使初到之時也沒有太大的紕漏……短短兩年時間,她已經做的足夠好,好的看不出是鄉村出身……連他也忽略了妻子的付出和疲憊。
如今,聽妻子說起來,他才猛然察覺到妻子的疲憊和無奈。是他忽略了……心中難免生出許多愧疚來。
再想及幾次許諾帶妻子立京返鄉,卻一直未能實現,秦錚心中的愧疚自然更深了幾分。
感覺到秦錚的手臂收緊了些,邱晨拍拍他的胳膊,提醒秦錚放鬆些,然後依靠著秦錚的肩頭,問道:“幸虧有你,可以讓我們母子們依靠著,替我們擋去無數風雨……”
這話邱晨說的誠懇由心,聽在秦錚耳朵裡,卻越發愧疚。他略略緊了緊手臂,抱了抱妻子,隨即放鬆開來,攬著妻子的腰身道:“我是你的夫,是孩子們的父!”
邱晨勾勾唇角展開一抹笑意,輕輕地應了一聲,徹底地放鬆心情,安然入睡。
秦錚摟著妻子柔軟的腰身,耳朵裡聽著妻子勻細綿長的呼吸,將白日一天的事務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斟酌了好一會兒,這才攬著妻子睡過去。
既然外邊紛紛擾擾的事情有秦錚掃清,邱晨也就不再遲疑,開始著手讓人休整仁和堂,休整積水潭那邊的院子、房舍。那院子不小,屋舍卻舊了,這會兒進了冬月,已經沒辦法重建,隻能清理打掃一番,將要用的桌椅床榻等物件兒置辦起來。
水災時,邱晨的陪嫁莊子和靖北候府的莊子都收攏了不少災民,其中老人孩子所占比例不小,有一些小孩還是失了父母的孤兒。既然要開醫校招收學員,自然是孤兒優先,隻要品性好、身體健康,年齡在十歲以下六歲以上的,都收攏過來。
先開蒙識字,慢慢再根據資質脾性,因人製宜地劃分學習培養的方向。聰敏機靈的學醫,本分厚道的學藥物,其中眼活手快的學習藥物調配,以後送到藥櫃上抓藥;憨厚肯吃苦的,學習藥物炮製。藥物炮製學好了也是炮藥師傅,受人尊敬,隻是臟累也是不可避免的。
這些災民孤兒畢竟有限,邱晨又從各莊子各作坊和鋪子裡放出話去,子女們有意願的可以報名入學。經過考察篩選,留下合適的。
諸般事物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繁複瑣碎不堪,特彆是挑人,更是不容易,讓接了差事的總管秦禮和青杏兩人頗有些如履薄冰的意思。
這邊的事情吩咐下去,邱晨就暫時撇開了。
第一場雪終於不負所望地下下來。
陰沉了兩三天,在這一天午末時分開始下雪。最初是米粒樣的雪粒子,絲絲密密地篩下來,落在地上,立刻化成一點水漬……
兩盞茶後,雪粒子越發密集起來,溫度驟降,也起了風,隨著風的雪粒子旋轉落下,打在臉上,也跟微型冰雹一般,針尖兒般刺痛著。
又過了半柱香功夫,風漸漸大起來,雪粒子變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扯絮一般落下來,不再融化,大地、房屋、樹梢,很快都籠上了一層白雪。
邱晨帶著昀哥兒和三個小家夥睡了一覺起身,透過玻璃窗看著外邊的完全混沌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微笑道:“這場雪不負所望,靜姝和兮兒這會兒畢竟笑逐顏開了!”
說著話,邱晨就起身下床,安頓了孩子們,輕手輕腳走到外屋,招呼人吩咐下去,去後園子籌備第二天開社的房舍、用具、人手、食材……一應諸般。
又打發人去王府、宋府、長公主府送信商量,這邊剛剛吩咐完,人還沒出門呢,外頭通傳進來,說是王靜姝和宋兮兒一起打發了人來。
邱晨失笑著,吩咐下去,把來人傳進來。
一看之下,竟果真是宋兮兒和王靜姝兩人身邊的婆子,一家一個。
“你們怎麼走到一起去了?那兩個丫頭又聚到一處了?”邱晨問道。
宋兮兒身邊的韓嬤嬤笑著曲膝道:“回夫人話,我們姑娘上午去了王尚書府,看到下雪,立刻打發我們兩人過來跟夫人送信。”
說著話,韓嬤嬤笑著從袖子裡抽出一封信件,雙手捧著,交給承影,又轉呈給邱晨。
扯出信箋看過,果然是宋兮兒的手筆,說是第一場社有著落了,場地交給邱晨,當然,第一場就讓邱晨做東,寫帖子、請人諸般,都交給她和王靜姝去做了。——滿篇歡樂,連字都寫成的有了狂草的趨勢,快要飛起來了。
邱晨滿臉笑容,將信箋看完收好,抬頭看著韓嬤嬤和周嬤嬤,笑道:“你們姑娘在信上說的很清楚了,你們回去轉告各自的姑娘,就說我這裡屋子準備好了,連火龍、火盆子、火炕都點起來了,就等著她們帶客人上門了!”
兩個婆子聽得自是滿心歡喜,替各自的主子致了謝,邱晨一個人賞了兩個一兩的銀錁子,打發兩個婆子歡喜無儘地謝過返回去了。
這邊,邱晨不再用打發人去王府和宋府,隻命人送了信給常佳怡,然後開始籌備做菜品要用的食材,點心,諸般糖果等物。
宜萱懷了身孕,一直在靖北侯府養著,其間離開兩日去了梁國公府參加親弟弟秦遙的婚禮,之後,又搬回了靖北侯府修養著,隻等著胎坐穩了,再回轉長清縣去。
茗薇陪著母親一起進京,之後,就一直陪著母親,儘心儘力地伺候著懷孕的母親,照應著兩個弟弟致賢致德,還有四姨家的和箴,十幾歲的年紀,天天忙忙碌碌地,幾乎足不出院子了。
邱晨看在眼裡,也難免心疼,這回有了機會,自然就命人去後園子跟茗薇送信,同時還送了一套玉蘭報春的衣裙過去,包括窄袖收腰牙白綾子襖、十八幅挑線海棠紅綾裙子,俱都精繡了玉蘭報春圖案,外帶兩支羊脂玉玉蘭花發箍兒,茗薇還未及笄,仍舊梳著雙環髻,這發箍兒就是給她定做的,與一身衣裳相得益彰,呼應成趣!
第二日,一大早,雪停了,竟然連天都放了晴。
視線所及,不論是地麵、屋頂,還是樹梢,都是一片白皚皚,粉妝玉砌。反射著明晃晃的太陽光,簡直有些讓人睜不開眼睛了。
孩子們昨晚就得了消息,讓邱晨比較意外的是,幾個小子還罷了,就連阿滿丫頭,居然也隻是表示了一下好奇,之後竟然一口拒絕參加。
那丫頭說的很明白:“……娘親,滿兒心思有限,讀書明理、學武強身,還要學醫治病,已經很多了,我姥姥不是常說,貪多嚼不爛嘛,我就不再學什麼女紅廚藝了!”
邱晨愕然,看著女兒名亮亮的眼睛,竟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捫心自問,她其實也並不認為女孩子必須精通女紅和廚藝。更何況,女紅她同樣一竅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