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魚聲仍然在響,聲音仍然勻稱有力,如個修行者臨危不動的呼吸。
“哎,造孽,造孽啊……”
忽然,一聲輕歎從那巨石後傳了出來,伴隨著輕歎聲,那木魚聲響終於停住,一個人影已逐漸從巨石後晃動而出。
我仔細一看,見那走出來的竟是個微微發胖的年和尚,身披一件破舊袈裟,手托木魚,一露麵,先朝我們道了聲‘阿彌陀佛’,隨後又繼續往前走。
“你,你是什麼人?在這裡乾嘛?”
那帶頭的鬼將再度吼問,和尚仍是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周圍的鬼兵們有些不知所措,於是也都沒有擋他,自然而然地為他讓開了一條路來,隨後,那和尚停在了我的身旁,我盯著他,他盯著我,都不說話。
“喂,和尚,老子問你話呢,你到底是什麼人?”
鬼將再度怒吼,那和尚聽了這才扭過頭去掃了他一眼,忽又抬手朝著背後的望鄉台巨石一指,歎道:“這些鬼魅盤踞於鬼門關外不能投胎,本已夠可憐了,你們身為冥府官吏兵丁,本該以度化為主,如今卻將這些鬼魅殘害,害他們魂飛魄散蕩然無存,這實屬罪大惡極!”
那和尚瞪著鬼將一通責備,鬼將聽完卻隻是一聲冷哼,又道:“和尚,你跟我談度化?你當你是誰?這陰曹地府內任職的和尚高僧倒是不少,可敢在這地方談度化的卻隻有一個,正是住在地獄門外的地藏菩薩,你又能算老幾?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妖僧?”
“阿彌陀佛,度惡向善何時還分了高低貴賤?萬物眾生本平起平坐,又何談配與不配?可悲,可歎,千年鬼都,萬年幽冥,何時開始被你們這些家夥,搞得如此的烏煙瘴氣?”
和尚搖頭輕歎,鬼將頓時瞪眼又道:“你他媽少說廢話!我問你到底是誰?是敵是友?嗬,你該不會是那群被我們宰掉的訣彆嶺惡鬼們的同夥吧?連和尚都能當惡鬼了,這世道確實夠古怪的……”
“我是敵是友?我非敵非友。”
“那你要做什麼?”鬼將又問,問時一臉莫名其妙。
和尚微微一笑,手木魚竟又再度敲響:“我要做……對的事……”
木魚聲響,聲音不大,但響起的一瞬間卻把山山下所有的淒厲喊殺聲、慘叫聲甚至漫山遍野的陰氣血腥氣全都壓了下去,不知為何,我慌張的心情莫名地一陣安寧……
“死和尚,少耽誤大爺們做正事!你不說,那我當你是訣彆嶺的惡鬼,一起宰了便是!”
鬼將又一瞪眼,說著話舉刀前朝那和尚迎頭砍了下來……
雖然那和尚立在我身邊,可我壓根還不知道他是敵是友又要做什麼,哪兒敢多事,於是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鬼將一刀劈下,心說這和尚若真有本事,也必定有辦法自保。
怎料想鬼將手起刀落聽‘噗嗤’一聲,竟已不偏不倚地從和尚額頭開始,順著鼻梁、臉頰、脖子、劃出了一條深深地大血道子……
看到這裡我心頭‘咯噔’一聲,心說這和尚怎麼不躲?才出場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死了?他隻是出來賣個萌露個臉不成?
但我這想法才剛萌生,甚至不等慌張地心情平複下來,隻一眨眼的功夫再看,了怪了,那和尚臉身的血痕竟已憑空蒸發不見,倒是從對麵‘噗’地噴濺過來一大片血霧……
我再度一驚,趕緊循著那血霧傳來的方向一眼望去,媽呀,竟是那和尚原本身被刀砍出來的傷痕,竟以絲毫不差地出現在了對麵你揮刀鬼將的身……
鬼將甚至來不及一聲慘叫,霎時間又聽‘噗’一聲響,整張臉已然一分為二掉向兩側,緊接著‘噗通’一聲倒地,死了。
眼看到這兒,不隻是我驚了住,周圍一大群鬼兵全都慌張地不知所措,唯有那和尚仍舊滿臉慈祥地眯著眼敲著木魚,小聲念叨著:“世間萬物,本為一體,你有我,我有你。你既是我,我既是他,他是你,萬物歸一……”
那和尚念叨時,不遠處鬼群的一個鬼兵,竟已悄悄然地將手的刀舉了起來,忽地一刀橫斬,刀鋒正從身旁另一名鬼兵的腰身劃過,那被砍的鬼兵疼得“哎喲”一聲慘叫,再回過神來時身體已經一分為二,整個半身一傾斜摔落在地,竟從血泊撐起了半截身子來,指著那砍他的鬼兵一聲怒喝:“你他媽有病吧?昨天老子還請你喝酒吃肉,你砍我乾嘛?”
“我,我不知道啊!”
那砍人的鬼兵嚇得趕緊扔了手的刀,慌張又道:“我,我控製不了自己的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