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儘管來!”雲濃不服氣,“我才不怕。”
她為公主,自以為沒有生命之憂,所以大言不慚不怕。但人生於世,死亡才並非最恐怖的事。
但沈含章也沒提醒她。
雲濃自顧取過已經溫熱的發糕問:“你方才睡著,何時醒的?”
或許是小時體弱,經常修養,棲梧宮中少有人陪雲濃說話,她長大後不喜歡太安靜。
和人在一起,總會不斷的找話頭。
沈含章便沒睡!不過既然雲濃問了,左右也無聊,他免不了促狹:“某人當賊似的,偷我錢袋時醒的。”
這個某人聞言,眼睫微顫,臉上表情原是有些悻悻的。
隨即看到兩人挽著的手臂,想起什麼,轉而恢複理直氣壯,“你我夫妻,你的便是我的,我花自己的錢,怎麼能說是偷?”
“……”
沈含章無言以對,可算是明白,為何每次雲霽被她氣的崩潰,卻無可奈何。
瞧他不說話,雲濃滿意了。
她緩緩揭開發糕上的油紙。
三層白色糯米,中間夾著被切開的蜜棗,色澤誘人。雲濃正想咬一口,忽又想起什麼,把手舉到沈含章嘴邊。
沈含章拿指背挨了挨,“不燙了,殿下可吃。”
雲濃皺鼻,是嫌棄他笨,“我敢拿在手裡,自是知道不燙,舉給你的意思是說,你要吃嗎?我給你先吃。”
沈含章明悟,稍覺尷尬,“不必。”
“哦,記起來了,你不愛吃甜。”方才青隱說的。
雲濃收了手,自顧咬了一小口,慢慢的嚼。
自幼儀態端方的公主,便是對一樣吃的鐘愛,也不會吃相難看,“你認識那對賣發糕的夫妻嗎?聽青隱和他們說話,似乎很熟撚的樣子。”
如同尋常的夫妻,雲濃和他話家常。
才這麼會兒功夫,沈含章似乎就習慣了雲濃挽他。
左右讓鬆手這公主也不聽,沈含章索性八風不動,隨她去了,“偶然碰過一次,幫他們解決了些小麻煩。”老人家質樸,一直記得。
雲濃咬了口蜜棗,隨口就說:“望都在我父皇眼下,做生意也會有麻煩嗎?”
相較於曆史上很多昏君,她的父皇已然很是清明了。
他臨危即位,率眾臣南下避亂,在望都延續了晉國十數年命脈。選賢納士,更開創先例,扶持寒門的沈淮為閣老,君臣同心,破了望都士族為大的局麵。民生方麵,父皇愛民如子,不斷削賦減稅,但求與民修生養息。
這樣的統治下,雲濃自當以為,她國內的百姓,應當逐漸恢複了安居樂業。
如今沈含章卻告訴她,“無論何時何地,大家都是為生存,生存隻要牽涉到利益,就會流血犧牲。”
弱肉強食,很殘酷的現實,何況王伯夫婦不過兩個老人家。
而且戰亂之後,休養生息也並非一朝一夕。在皇族式弱,外敵環伺的局勢下,人們自然希望攥住更多的權勢金錢,以求來日後路。唯有權勢庇佑當中,不缺衣少食猶如雲濃,方能維持本性天真。
歎息少許,沈含章撥動她呆愣的臂彎。
“殿下,你當鬆手了。”
或是知道雲濃不會輕易鬆,沈含章提前用了些力提醒她,“皇宮已至。”
果真話音方落,馬車停了,紛遝有序的腳步聲在車邊忙碌,自是善棋和令書她們在做接應她的準備。
明悟過來的雲濃便鬆了手。
沈淮位居閣老,是毋庸置疑的父皇寵臣。自然的,沈家的府邸距離皇宮不遠,這才行了一刻鐘,就到了東華門。
這裡任憑你是公主,都須步行。
沈含章先下了馬車,再轉身把雲濃牽過。
不管內裡打算對雲濃多麼冷漠,外頭都要顧及雲濃臉麵,他表現的對她隨和周到。
沈含章如此,雲濃也高興。
她扶著沈含章的手臂也下了馬車。
在令書和青隱眼中,總算看到他們有了些恩愛意味。
獨有見識過沈含章陰鬱一麵的善棋,生覺現在溫和的他……視感有些割裂。
昨夜是下過一場雨夾雪的,路上免不了濕濘濘的。
這時候就顯示出鹿皮靴比攢珠繡鞋好的地方,便是走在濕濘當中,也不覺的有寒氣鑽進腳底。
雲濃急著見家人,所以走的極快。
也是差不多十幾米後,才察覺到不對。
她左右看看,並無動靜,轉而回頭,便瞧見沈含章和她保持著一定距離,步履徐緩的墜在身後。
雲濃立住叫:“你過來!”
沈含章淡道:“這不合規矩。”
駙馬雖是為夫,卻更為臣,臣子本分,理當走在公主之後。
然而雲濃不在乎這些。
她喜歡沈含章,是眾人皆知的事,沈含章又拿性命救下過她,好不容易如今兩人成親了,就算並排而行,大家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
那些言官,可沒那麼閒。
雲濃折回來牽住他,小表情傲嬌道:“你雙腿有疾,眾人皆知,本宮怕自己駙馬摔了,牽一牽又何妨?”
她的聰明,真真都用在了磨他的身上。
沈含章駁,“我不會摔。”
莫說隻是雙腿不利於行,便是廢了,他也有的是法子穩穩當當“走”進皇宮。
“好好好你不會摔,是我身懷體虛之症,我會摔好不好?”雲濃無奈耍賴,笑的狡黠,“駙馬就大發善心,牽一牽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