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七月,已經到了酷暑,太陽高高懸掛在天上,天氣炎熱無比。
下班時間,陳如帶著滿身汗和工友一塊兒走出廠門口,互相笑著道彆往家走。途中經過一家豬肉鋪子,她停下腳步,拭了拭額間汗水,盯著被掛起來的豬肉看了好幾眼,疲憊的眼神中帶有幾分猶豫。
肉鋪老板抬頭看到她,伸手熱情招呼攬客:“妹子,新鮮豬肉,買點回家吃啊。”手上動作不停,拎起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晃了晃。
陳如想起一雙兒女已經快半個月沒吃過肉,想著苦自己也不能苦孩子,咬咬牙,狠心拿出兩塊錢:“給我稱一塊。”
“好嘞,妹子你的肉,拿好咯。”老板動作乾脆利落。
“謝謝。”
提著師傅裝好的肉,陳如露出一抹笑,拎著袋子繼續往家走。
還沒到家,前麵出現個熟悉的身影,邊跑邊喊:“媽!媽!”
“不好了,姐姐瘋啦!!”
…
薑書然渾渾噩噩睜開眼。腦海中遺留的,是她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起身準備離開時突然腦子發疼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畫麵。
她應該是被早班同事發現送進醫院了吧?
這家醫院居然沒有消毒水的味道……哎,這次進醫院也不知道又要要花多少錢,這個月花銷有點超支,幸虧兼職賺了幾筆小錢……
薑書然收起發散的思維,眼前一直模糊的畫麵開始聚焦。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看上去老舊到有些發灰的天花板,牆角甚至還能看到灰白色蛛網。
……不是醫院!?
這是什麼地方?!
她一驚,猛地起身麵露警惕,環顧四周。
周圍的擺設非常眼熟。
床尾旁邊是一張衣櫥,塗上了紅漆,衣櫥上放置著好幾個大箱子。床邊板凳上的老式風扇清洗得很乾淨,嘎吱嘎吱轉悠個不停。
她目光被一側吸引。那發灰牆壁上整整齊齊貼著好幾張獎狀,署名是薑書然和薑書興
是記憶中的模樣。
薑書然紅了眼,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這是她的家,是父母健在弟弟沒出意外時的家。
她晃了晃頭,心想,是夢啊。
自從家裡發生巨大變故,賣掉住了十來年充滿回憶的房子後,她隔三岔五就會夢見這樣的場景。隻是隨著肩上擔子越來越重,睡覺時間越來越少,這樣的夢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薑書然貪婪地打量著房間裡的一切。
“姐,你睡醒啦?”
門口突然出現個穿著白色背心的村頭男孩,大概八九歲年紀,麵色蠟黃,看著瘦瘦小小。那雙黝黑純粹的眸子看過來,眼裡是滿滿的童真。
看得薑書然身體僵硬無比。
是小時候的弟弟!
是沒有出意外成為殘廢的弟弟!
“姐?”看著姐姐呆坐在床上沒反應,薑書興覺得奇怪,走進房間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大聲喊:“你咋啦,媽媽馬上就要到……”
話還沒說完,姐姐突然撲過來緊緊抱住自己。他感覺肩膀有點濕潤,接著耳邊傳來陣尖銳到撕心裂肺的哭聲。
哭聲包含複雜情緒,委屈、懷念、愧疚……
薑書興還小,聽不懂這些情緒,隻是被嚇了一跳:“姐!姐你咋了??你哭啥啊??”
“嗚嗚嗚對不起。”薑書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裡一個勁兒重複對不起三個字。
糟了,姐姐不會睡太久丟魂了吧??
薑書興依稀記得奶奶說過,小孩子午休不能睡太久,不然魂會被勾走,醒來就成傻子啦!看姐姐這狀況有點像啊,話都說不清楚了!
得找媽媽!
他心慌慌的,用力掙脫姐姐的束縛,火燒屁股般火急火燎衝出房間。
所有積攢的情緒在一瞬間爆發,薑書然哭得沒力氣,隻能眼睜睜看著弟弟身影消失在麵前,就像以前一樣,眼淚更加洶湧。
她伸手攥緊衣角,努力平複心情。但因為哭得太極太猛導致呼吸不順,她感到難受,非常難受。
……
等等,做夢也會覺得難受嗎?
薑書然回了神,強行抑製住心底的難過,眼裡劃過一抹疑惑。她摸摸身下涼席,冰冰涼涼,觸感非常真實。
真實到,不像在夢裡。
薑書然頓時冒出一個大膽又奇異的想法,因著這個想法,整個人不受控製顫抖起來。她抬起右手,凝神細看。
這隻手還很小,沒多少肉,手背平滑,沒留下後麵那道有些猙獰的疤痕。
她眨眨眼,用這隻手麵不改色衝著自己的臉用力拍過去,力氣大到整條手臂隱隱發麻。
疼痛感一瞬間席卷全身,臉蛋又麻又疼,薑書然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有痛感!不是在做夢!不是夢!!
她重生了!
她居然重生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
薑書然下了床,隨著記憶,跌跌撞撞離開房間來到客廳,客廳牆壁上掛著日曆本,仰頭看去——
1989年7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