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殿,肌體近乎腐爛的老者高坐石台。
他大講枯經,從日中則昃,到萬物由盛而衰,無不包含在此經真義中。
談經論道間,他身上的暮氣也到了頂點,仿佛隨時會朽滅,成為滿地塵埃。
他身後一株病樹也在隨之變化,綠葉泛黃,樹皮開裂,直到最後殘葉凋零,枝杈光禿禿,成為枯木。
秦銘露出驚容,老者雖似厲鬼,但卻不是在講鬼話,這是一部很重要的典籍,值得認真研究。
他懷疑,這可能和他心心念的《枯菜經》有關,涉及其中大半部。
秦銘靜坐蒲團上,默默記下經文,以他的悟性而言,《枯經》雖然十分高深,但依舊能夠“吃下”。
盤坐的不止有他,密密麻麻的身影,像是來自不同的時空中,有人苦思,有人抓耳撓腮,有人苦歎。
顯然,老者僅這樣講一遍枯經,很多人難以領悟真諦。
老皮貼在臉上的講經者,似乎對秦銘的悟性深感意外,渾濁不清的雙眼看了過來,對他露齒一笑。
這樣側首一笑,相當瘮人,他臉上乾癟的血肉幾乎脫落下來一大塊,已經在掉渣。
秦銘一直在防備,這講經人最後很可能會成為厲鬼,向他索命,得經文怎能無代價?
“剛才講了《枯經》的本經,通過興衰之變,將它演化到最高層麵,還可以得到《榮經》!”
老者現場演法,他的衰老姿態瞬息發生變化,腐爛的身體開始出現生機,身後那裡,枯木逢春,也跟著複蘇。
他又講法了,但是,秦銘卻聽不到了,這些經義隻針對蒲團上的部分模糊身影。
秦銘百爪撓心,他不在“聽經人”之內。
“沒人能領悟,那就算了。”老者突然停下,身體依舊枯槁,病樹將吐新芽,卻又憋回去了。
“在枯榮之上,更有一部《盈虛經》,若能悟通,鬼怪來襲,又有何懼之?天下皆可去得!”
秦銘聞言,頓時一震。
聽這種口氣,老者和黑霧中隱伏的厲鬼不是一回事嗎?
同時,他記住了《盈虛經》。
它超越《枯榮經》這種頂尖奇功的範疇,是其更高層麵的延續,屬於一部了不得的秘典。
老者談及盈虛二字的來曆:“《周易》有記,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
顯然,《盈虛經》可以比肩乙木經之後的秘典——駐世經。
駐世經依舊屬於木之領域,盈虛經已不在此列。
秦銘暗中將羊脂玉鐵刀拔了出來,因為依據傳聞,他隨時得準備和這深不可測的老鬼大戰。
然而,講經結束後,老者沒有任何表情。
秦銘施禮,而後倒退出枯殿,居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小烏道:“哥,是不是你太弱小了,人家看不上你這點肉?”
秦銘戒備著,倒退出去數百米遠,才道:“瞎說什麼大實話?”
“轟隆~~~”
遠處,傳來巨大的動靜,飛沙走石,戈壁灘中難得一見的一座石山,其崖壁被鑿穿,大塊的斷裂。
兩人立刻躲起來,想要靜觀。
然而,下一刻他們的臉色就變了,煙塵衝著他們這片地帶來了。
像是有一頭巨獸,在荒涼的大戈壁中掀起漫天的沙塵暴。
兩人轉身就跑,然而,身後沙粒吹打,將他們淹沒了!
同一時間,兩人聞到血腥味,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從他們身側衝了過去,神慧流轉間,將身上的血甩在他們的身上。
秦銘、小烏,根本擋不住,護體之光被擊穿,皮肉劇痛!
“這老小子,要讓我們當替死鬼!”
兩人瞬間就明白,老者正在被厲鬼追殺,沿途見到他們後順便拉下水。
後方,地麵崩裂,一隻披頭散發的怪物,人類形體,皮包骨頭,如同屍鬼,正在大步追趕。
兩人轉身向戈壁外逃,隻要離開黑霧區域,回到外界,厲鬼不會跟出來。
怪物的速度遠超他們的想象,實在太快了,如同在地麵飛行,眨眼即至,那枯瘦的手掌帶著烏光,流動著霧氣,向前拍擊。
沉悶的聲響像是平地落雷,秦銘想躲避都來不及,被烏光掃中時,他的身子橫飛出去,大口咳血。
並且,其血肉崩裂,肉身都險些炸開。
這讓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一擊而已,都沒有打正,便讓他重創,這怪物最起碼在第三境。
小烏也慘叫,雖然分開跑,但他還是中招了,滿身是血。
“前麵的老家夥才是你的目標!”秦銘大喊。
小烏也大叫:“對啊,我們兩人才幾兩肉?道行很低,根本不夠你吃……”
兩人皆大恨,那個拉他們下水的老家夥,利用他們稍微阻擋下,自身真有可能順利脫逃,因為離外界不遠了。
他們不敢耽擱,吐血大逃亡。
乾瘦的怪物,滿頭野草似的枯黃發絲亂糟糟,麵皮僵硬,眼神空洞,但就是認準他們轟殺。
第二
次烏光掃來時,秦銘用羊脂玉鐵刀阻擋,刀體劇烈顫動,他被烏光轟飛,宛若被一座山峰砸中。
秦銘雙臂血肉破裂,尤其是握刀的手,全麵骨折了,麵對第三境的怪物,他毫無還手之力。
“你……”前方,拉他們下水的老者慘叫。
他被近乎腐爛的“講經人”攔住。
黑霧中,一陣讓人驚悚的慘叫聲傳來,那老者身體在迅速衰敗,在原地血肉脫離,破碎,連骨頭都爛掉了,在風中化成塵埃。
在臨死前,他那淒厲的叫聲,響遍這塊區域,神慧如同燈油被熬乾,精氣神都被講經人吸收、煉化,他遭受了難以想象的痛楚。
秦銘和小烏,最初覺得解氣,但是馬上就寒毛倒豎,講經者果然更可怕。
兩人身邊,那個擁有一頭枯黃發絲怪物,感應到前方的氣機後,似乎無比畏懼,最後朝著兩個少年各自拍了一掌,而後轉身就逃了。
秦銘縱然以羊脂玉鐵刀的刀麵阻擋,用破布護住頭顱,可是在殘餘烏光的衝擊下,還是橫飛出去。
並且,他的身體在破裂,他覺得這是比崔家那個讓他“碎碎平安”的老嫗還要厲害一些的怪物。
最近,他第九次新生,實力大進,擊敗同領域的曹乾秋,可謂少年意氣風發。
然而,殘酷的現實,很快就給了他一記悶棍,這裡可沒有同層麵一戰,他迅速四分五裂了。
如果沒有黏連勁,他的身體已經東一塊、西一塊地散落在戈壁灘上。
至於他的五臟六腑,還有全身骨頭,更是裂的裂斷的斷,傷勢甚是嚴重。
小烏也在慘叫,但狀態要比他好,因為他掛著的那個牌子,雕刻著他的奶奶,發出神秘光輝,擋住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