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陛下說的話,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娘,您可有過一種感覺,明明兩人是初識,卻好似上輩子便以了解一般。”
二夫人懵,“笙笙,你與陛下相識?”
“女兒至今從未踏出府門半步,陛下也是初次來我們崔府,如何相識。可見到陛下的第一眼,女兒卻好似見過他一般,甚至有種對他很熟悉的感覺。娘,陛下想封我為後。”
二夫人:“……”
“女兒是願意的。”崔怡靠在母親懷中,“娘,女兒心疼。”
“可是哪裡不舒服?”二夫人焦急的問道。
“不,不是。”崔怡搖頭,“就是看到陛下,女兒覺得人生都圓滿了,那種說不清的酸澀感和喜悅,讓女兒止不住的想哭。”
事實並非如此,可她對韓鏡的話是深信不疑的。
雖然她並不認識韓鏡,至少在今日之前並不認識。
可闔府上下,無人知她最喜歡桂花茶,平日裡她和雨前龍井比較多,房內的丫頭隻覺得她最愛的是龍井。
也無人知她最喜翠竹,平時的繡活多是些蘭草青蓮之類的。
她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隻是自己平日裡喜歡的,完全沒必要大張旗鼓的告知彆人。
若非前世便以相識,他如何知道這麼多。
二夫人心裡卻百感交集。
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女兒居然能一飛衝天。
“二夫人,老爺和大老爺在前廳等候,請您過去議事。”門外,是她的貼身嬤嬤。
二夫人拍拍女兒的肩膀,“你且好生休息,娘去去就來。”
“是!娘慢走。”
來到前廳,除了兩位老爺,大夫人也在這邊,唯一的晚輩便是崔衍。
“嬸娘。”崔衍向她見禮。
二夫人走到丈夫身邊坐下。
“陛下臨行前告知衍兒,要封笙笙為後。”大老爺表情看不出喜怒,“在笙笙及笄時會有天使來宣旨。大婚日或許會放在二十歲,須得等到大秦皇宮建成。”
二夫人微楞,“可笙笙今年還未滿十四歲。”
這般年紀便定了親事,雖說不妨礙什麼,可二夫人已經開始舍不得了。
尤其大秦京都還是在北地,距離漢州路途遙遠,日後想見女兒一麵都萬分艱難。
“還有六年時間,笙笙早晚都要嫁人的。”二老爺心內也不是滋味,“想來陛下是真心喜歡咱們笙笙,否則天下女子何止千萬,我崔家還是前朝侯爵,斷不會找到笙笙的。”
二夫人沒說的是,陛下的喜歡,又能持續多久呢?
離得近了尚且能偶爾進宮看看女兒,如今這千裡之遙,他們也愛莫能助。
崔衍倒是知道的不少,“父親,叔父,不如等長安城建成,我們一家搬到北地去,天子腳下,總能最先得知笙笙的消息。”
“可是我們崔家的基業都在漢州,貿然離開,恐有不妥。”大老爺年紀大了,難免故土難離。
二老爺沉思良久,咬牙道:“大哥,不如咱們就分家吧,倒是我帶著他們去長安城。”
老太爺和老夫人早幾年便相繼離世,按理說他們兄弟倆早該分家了。
之後碰到前朝覆滅,此時就此耽擱下來。
也是兄弟倆感情不錯,大嫂也不是那等刻薄之人,方才沒有鬨出不愉快。
“小叔,你這是說的哪裡話……”大夫人皺眉。
二老爺抱拳,“多謝大嫂這幾年的照拂,隻是分家也是早晚的事。大哥,弟弟我也不和您客氣,家中的產業這些都屬於長子,大哥隻需多給我一些錢財便好,其他的東西我們都不帶。”
大老爺沉默。
倒不是舍不得銀子,而是舍不得兄弟。
真要分家,那便是一南一北,日後再見,實屬不易。
崔衍知曉父親的想法,笑道:“父親,接下來幾年,大秦會在天下各州府郡縣設立學堂,天下學子憑自身能力,從私塾入縣學再如府學,直至太學,而大小科舉都需返回原籍。自古以來,京都乃天下政治、經濟的彙聚之地,其繁華程度遠非其他州府可比。如今我們早些過去,說不得能將取得長安戶籍,日後總歸是比呆在漢州要方便得多。且天子腳下,先生的授課水準也絕非州府能相提並論的,以後您的孫子也不用再千裡迢迢返回漢州科考。”
兒子的話在理,想到孫子,大老爺不免心思浮動。
“您與二叔兄弟情深,若二叔帶著嬸娘去了北地,恐怕此生您與二叔都再難相見了。”
大老爺看向弟弟,“此時容我再想想。”
韓鏡回到漢州的皇宮,和胡言商量了幾日政事,趁著還有些時間,帶上親衛趕往北地。
年下二十八,韓鏡方才抵達霸州。
“這麼快?”見到兒子,秦鹿招呼人上前取暖。
韓鏡來到母親身邊,靠在火爐旁,暖意很快蔓延全身。
“南楚那邊隻要打開關口,其他地方無需顧慮,有時還不等我們行動,那邊已經開城納降了。”他看著母親從裡邊扒拉出一塊紅薯,也不嫌棄臟,拍掉表層的碳灰,撕掉表皮吃了起來,燙的他嘶嘶抽氣。
“您媳婦馬上十四歲了,兩年後及笄,我就讓人去把婚事定下來。”
秦鹿:“你小子,動作倒快,小姑娘長什麼樣?”
“母親喜歡的樣子,溫柔美麗,儀態舉止大方得體,讀過書,中饋肯定沒問題。就算之前不會,我說要娶她,她的母親也會開始教她的。”
秦鹿托腮看著兒子,一轉眼,曾經那個臟兮兮的小孩子,已經長成了帥氣的大小夥子。
唉,歲月不饒人呐。
累不至於,兒子幾乎是她放養的,聰明懂事,很少讓她操心。
不過,秦鹿仍舊很有成就感。
韓鏡注意到母親的視線,早就能做到淡定自若了。
隻要他的臉皮夠厚,母親就刺激不到他。
“娘,皇宮那邊到哪裡了?”
“高台還沒有完全建成,主要是石料的運輸和打磨耗費時間,這個起碼也要三年,其他的木料早有準備,隻等高台搭建完成,就能直接上手使用。”
秦鹿心裡也惦記著,“按照時間,最快也得四五年。”
“這樣也好。”韓鏡道:“各地州府的私塾也開始籌備,南楚那邊明年下半年想必就能開課。天下一統,明年上半年主要統籌一下各地的教書先生一職,先生那邊可有行動?”
“忙著呢,現在可沒空搭理你。”秦鹿抱著黑貓,躺在躺椅上,“霸州的作坊明年就能用,他在整理書籍,忙的腳不沾地。先生的考核錄用,過完年再去尋他。”
“行吧。”韓鏡沒意見,今兒臘月二十八,進城的時候就已經感受到了濃濃的年味,“娘,齊征那邊呢?”
“有書信,今年不回來,那邊風雪太大,趕路不安全,明年開春再說。”
韓鏡點點頭,“我聽娘說過,那邊地廣人稀,那麼大的一塊地,我們該如何處理?”
“暫且不急,生孩子也得給老百姓一個時間,總不能今晚懷上明天就生。”秦鹿忍俊不禁,“明年看看調集一些百姓遷徙,慢慢發展,治大國如烹小鮮,急不得。”
韓鏡倒是不著急,心裡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就是想和母親多說說話。
再加上母親有很多的治國理念太過超前,韓鏡總有不懂的地方,多問問總沒錯。
若是按照他早些年的想法,何必要全國各處興建私塾,若是人人都讀了書,治理起來可就麻煩了。
朝廷的安穩,和百姓的愚昧不能劃等號,可愚昧的百姓更好管理。
奈何母親不這麼想,她覺得人人都有讀書的權利。
若全天下百姓都開智啟蒙,可不容易糊弄。
韓鏡有一點好,哪怕不認同母親的想法,隻要母親能說服他,他就會去做,也會試著接受。
殿外,白雪覆蓋大地,之前攻打北黎時,已經感受到風雪的猛烈,此時新鮮感也沒多少了。
北方冬季嚴寒,很多作物南方一年兩季,北方隻能種植一季。
幸好有大江貫穿南北,可僅有一條大江,似乎不夠。
至少等人口漲上去後,肯定是不夠的。
說不得過些年,得在西邊重新挖掘一條運河才行。
亦或者修建一條由南到北的路。
“這裡。”晚膳後,秦鹿把兒子帶到書房,“這下邊不意外的話,應該有一大片的金礦。”
她在地圖上畫出一塊區域,“東北部,北部,西北部和南部的群山中,有成片品質極高的金礦,這個位置還有一個銀礦,儲藏量應該不低,礦床錢,采掘難度相對要低一些。”
韓鏡聽得認真,心裡想的卻很多,隻是他不會問。
這輩子都不會問出來。
“現在的開采難度很高,暫且先彆動,等我帶人打造一些開采設備再說。”
“還有就是銀票,我目前正在打造可替代的貨幣交易方式。”從書桌上翻找出一張圖,上麵繪製著紙筆的圖。紙筆在宋朝出現過,名為交子,發行過很長一段時間。
最初的交子是有16家富戶弄出來的,後來富商衰敗,交子無法兌現,改為朝廷接管。
“銅錢不便於攜帶,而民間的交易貨幣均為銅錢,銀子很少見,購買的物件稍微貴重些,恐怕須得扛著袋子去買賣,而交子是用紙經過特殊的方式製作而成的,輕薄便捷。”
韓鏡看著母親繪製的交子,種類很多。
有總計十六副,每一幅上邊還勾勒著很好看的圖案。
“當然這種貨幣也有弊端,若是某一代朝廷昏庸,恐怕會無限製的製造,那便會造成通貨膨脹。”秦鹿看著兒子,“通貨膨脹知道嗎?”
“知道,娘以前給我講過。”韓鏡道。
“嗯。”秦鹿手持炭筆,在大秦地圖上不斷的做標記,“想要儘量的遏製通貨膨脹,最簡單的方式就是限製交子的大量出現。”
韓鏡微微擰眉,“娘的意思是……”
“按照每年黃金的開采量,比如今年黃金總計開采了一萬兩,那朝廷隻能發行一萬兩的交子,如此百姓手裡的每一張交子都能兌換到金銀。”
“說到這裡……”秦鹿取出幾張紙交給他,“既然要發行交子,接下來就是銀號的問題。現在很多的銀號都是私人的,而之前的官府兌銀所可以重新啟用,這些銀號都將歸朝廷戶部管轄。”
“可是娘,民間也有不少口碑不錯的銀號。”隻是他的老母親沒用上而已。
“他們的銀號是收取保管費的,但是大秦銀號是支付利息的。”秦鹿點了點紙張,“你先看完,彆就知道問問問。”
韓鏡嬉笑著點頭,“時間不早了,我回去慢慢看,娘早些休息吧。”
“行。”秦鹿將桌案上的一遝材料抱起來,放到兒子手裡,“這些都是相關的政策,你回去慢慢看,不懂得整理好,我一塊給你解答。”
“……”韓鏡看著手裡一疊厚厚的材料,不知該說什麼。
親娘哎,他剛剛帶兵統一天下,連點放鬆的時間都沒有嗎?這麼多,他得看到什麼時候。
可內心吐槽歸吐槽,該看還是得看。
上輩子就整日忙的腳不沾地,也是這輩子母親在身邊,很多事都不需要他諸般籌謀,倒是懶惰懈怠了。
回到自己的寢宮,秦馳準備近前伺候。
韓鏡將一疊資料拍在桌上,道:“給我送一壺茶,再上幾樣點心,你回去休息吧,忙了一年彆陪我熬著了。”
“我還是陪著公子吧,遇到事您還有個可以商議的。”秦馳道。
“我來吧。”後邊,沈頌跨步進來。
韓鏡麵露喜色,“先生忙完了?”
沈頌上前,看了韓鏡好一會兒,“好在沒瘦,也沒受傷。手裡的事在宮裡就能做,夫人又給你派差事了?”
韓鏡拍了拍厚厚的資料,“我在外打仗,母親也未曾閒著。”
秦馳送來茶水點心,幫著關上寢宮的門,打著嗬欠離開了。
寢宮內,韓鏡借著燭火看著銀號的資料。
相比較起如今的銀號,由朝廷所管轄的銀號,概念完全不同。
私人引號多是些富商開設的,百姓存一兩銀子,取銀子的時候須得給銀號一筆保管費,保管費的數額有高有低,最低的是百分之三,高的可以達到百分之五。
也就是說你存一百兩銀子,再去取出來,隻能拿到997兩。
秦鹿所說的國有銀號,則是給客人利息。
當然,不是誰都能拿到利息的,最短的是一個月,利息千分之二,少於一年的都算作活期,活期的利息都是千分之二。
而從一年起步,利息從百分之二起,也就是你存一百兩銀子一年時間,可以額外得到二兩銀子的利息。
隨著存錢的期限以及數量,利息也在不斷上浮。
韓鏡不知道的是,現代銀行的利息多種多樣,同時彙算也絕不是如此的簡單明了。
隻是為了讓大秦的百姓更清晰明白,秦鹿做了更多的簡化彙算。
“先生您看。”韓鏡把手中的資料遞給沈頌,“娘這裡寫著,百姓還可以向朝廷借銀子,不過得需要抵押物,同時借款的利息分檔次。”
沈頌接過來,細細的看了起來。
許久之後,他忍不住讚歎,“如此倒是不錯。”
資料裡有關於各部的運作,國民教育,州縣治理,農業商業的相關措施等等,可謂事無巨細。
“你我看的都一知半解,夫人當真是奇女子。”
“娘說不懂得記下來,之後她一起解答。”韓鏡不免懷疑起來。
上輩子他沒覺得治理天下有多難,可重來一遭,真的就成了雛兒。
這些理念,絕大部分都讓他震撼的同時,更想知道母親的真正身份。
難道,她在附身之前,是女帝?
不然的話,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新奇的治國思想。
或許不是女帝,而是男的……皇帝?
想到這裡,韓鏡不免打了個寒戰,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他想多了。
“可是冷了?”沈頌見狀,起身去重新添加了霜碳,“北地寒涼,夜裡更甚,多穿些衣裳。”
“……先生說的是。”他默默的封閉了大腦,禁止自己胡思亂想。
窗外,風雪咆哮,殿內的師生二人是不是的低頭討論幾句,殿內的燈燭一直亮到後半夜。
次日秦鹿看著精神不濟的兒子,也沒催著他繼續學習。
母子倆圍在碳爐前,rua著毛茸茸,談論著家常。
年三十,霸州隨處可見的歡聲笑語。
素娘這邊準備上了鍋子,一群人圍在大殿中涮肉吃火鍋。
清丫頭已經是個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了,知道娘親很忙,主動擔負了照顧弟弟的責任。
“清丫頭也該去讀書了。”秦鹿道。
素娘看了眼女兒,“明年就送她去私塾,清兒倒是想跟著我學醫,隻是連字都認不全呢。”
清丫頭聽母親和太後娘娘說話,沒有插嘴。
她是願意讀書的,每次娘教導師兄師姐,她都會在旁邊聽著,除非弟弟調皮,才會帶著弟弟在宮裡各處走動遊玩。
桑九現在是鎮撫司總指揮使,大秦天下各處的鎮撫司均歸他管轄,每日忙的腳不沾地,也就是過年這幾日能輕鬆下來。
給沈頌倒了一杯酒笑道:“沈先生,今年咱倆喝,胡總管不在,沒那麼熱鬨了。”
“胡總管現在可是一府長官,幾年後想來會回來的。”沈頌好酒卻很少喝,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放縱一二。
既然桑九說了,他自然也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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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小皇後來了,萬更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