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十步(2 / 2)

“不是的。椰青,我真的,真的是一個很壞的人,如果我可以狠心地把他推開,如果我可以……”林薇深已經泣不成聲,深呼吸幾次,讓自己情緒不會太失控,語氣勉強算得上平穩,繼續道,“其實有很多次,我都可以把他推開的,但都猶豫了。我以一種‘我這是讓萬崇繼續做個好人’的借口,心安理得地接受著他對我的好,我以為這是不讓他為難,實際上,卻處處對他是為難。萬崇這麼好的人,如果不是遇到我,他的生活不會一團糟。萬崇媽媽說的沒錯,我怎麼還不死啊……我真的好想去死,好想死。可能隻有我死了,萬崇才會解脫,脫掉本就沒有綁架在他身上的道德枷鎖。”

林薇雙臂環在膝蓋上,抱得越來越緊,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

那天林薇哭了很久,我把她哄睡著時,右邊的肩膀都酸麻了。我坐回到書桌前,放空地發了會呆,然後收拾起筆記本電腦往外走。

我拉開門,看到杵在門口的萬崇時,嚇了一跳。我鎮定神色地跨出房間,把門掩著,才低聲說:“她睡著了,你要進去看看嗎?”

萬崇搖頭,慢半拍補了句“不用”,我適才把門關住。

我和萬崇站在走廊上,安靜了很久。我不知道說什麼,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完全超出了我大腦的負荷,可要這樣直接回房間嗎?我總覺得該說些什麼才好,替林薇說幾句話,或者試著開解萬崇幾句。但我左思右想,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

僵持之下,還是萬崇先開口:“餓嗎,我請你吃點東西吧,感謝你陪小薇說話。”

“好。”

-

酒店旁邊的素食餐廳內,兩人相對而坐,桌上擺了兩份簡餐。

萬崇吃得快,大概是這兩年看病尋醫的波折,讓他已經很久沒有慢條斯理地享受過美食了。

在我快吃完的時候,萬崇出聲道:“介意聽我說說嗎?”

我擱下筷子,耐心地作洗耳恭聽狀。

“可能是我跟小薇剛在一起時,和在一起很久後,前後不一的表現讓她失望了吧。”萬崇不是個擅長檢討自己,但也不會指責彆人的人,尤其是現在這個處境,他說什麼都不妥當,“小薇是個對人際感情很強勢的女孩,比如她推薦給身邊人的電影,對方一定要看。剛在一起的時候,我為了更好地了解她,清楚她的喜好,所以很積極地觀看、給反饋,然後我們會非常愉快地討論,繼而發散話題,建立更好的親密關係。可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對她的了解程度根本不需要從某部電影或者某項愛好中挖掘,因為她喜歡的影片不是我常看的類型,所以我變得敷衍、搪塞。小薇便因此十分介意,認為我對她不在意了。”

“也可能是我前後兩個階段,太始終如一的表現,讓她覺得疲憊吧。小薇時間觀念很強,不喜歡爽約的人。剛在一起的時候,我被老師留住忙學生會的事,小薇可以不計較,打包了甜品來陪我,一句抱怨都沒有,反倒主動說理解我的辛苦。當工作後,我依然會因為要領導臨時安排下來的緊急任務,沒辦法去赴和她提前定好的約會,她便因此生氣,說她犧牲掉畫稿的時間化妝、搭配衣服,結果我輕飄飄一句加班浪費了她幾個小時的心思。其實事後想想,當時的我完全可以找到折中的辦法,來平衡一次次的分歧。可身處其中的我,仗著自己對對方的那點了解也好,被當時的處境影響了決策的方向也好,並沒有把事情處理得漂亮。”

我適時開口:“林薇跟我說過,那段時間她辭掉了工作,全職在家畫漫畫,因為沒有收入,整個人變得焦慮、暴躁,所以處理事情過激了。不單單是某一方的問題。”

“漫畫這種創作類工作,前期回報是很低的,但我相信她是有才華的,也願意支持她堅持這個選擇。隻不過,當時我們剛畢業,手頭沒有那麼寬裕,每個月要支付住房租金和日常生活開銷,還要應付隨時會出現的意外支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小薇十八歲以前的人生經曆過大起大落,對苦難的承受力強,所以理想化地認為錢不是生活的必需品。而我做不到認同這個觀點,我的工作當時是我們兩個人生活的唯一經濟來源,所以我不能自由地選擇結束工作的時間。”說到這,萬崇突然笑了,自嘲地笑,“如果這世上的難關,都是用金錢就可以度過的就好了。”

我知道萬崇這是想到了林薇的身體狀況,不過我當下沒往這個禁忌話題上聊,重點放在影響更輕的事上,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你們因為金錢爭吵,最終分手了?”

“算是吧。我們吵架是因為一件很小的事。那年小薇為了給我準備生日禮物,臨時找了個兼職賺快錢,是在一個晚會上演奏

鋼琴。林薇自小學鋼琴,不是為了在這樣的場合表演的。況且邀請她去的朋友,是為了羞辱作踐她。我為自己沒有給她提供更好的生活而自責,感覺自己非常失敗。所以當我在那個活動上看到她時,第一反應是帶她離開。可能是我的自尊心作祟吧,情緒起伏過大,言不由衷,小薇則因為沒有完成演出便拿不到薪水而跟我生氣,我們兩個人之間長年累月積攢的負麵情緒,在那天全部發泄了出來,話趕話說了很多傷人的話,親手把這段感情變得麵目全非。我直覺再相處下去,情況隻會更糟,但我沒辦法看小薇留宿街頭,便自己收拾了行李離開。”

我知道這是現實社會裡愛情的常態,包括我自己遇到的也是這類庸俗、無聊、結局難逃死劫的感情,但我依然虔誠地希望,萬崇和林薇可以幸運一些,畢竟交付真心的人不該被辜負。

總有人的存在,是讓彆人相信愛情的。

那天我和萬崇的聊天結束在他收到林薇睡醒發來的消息後。

萬崇查閱完信息,把手機收起來,說:“小薇醒了,一起回去吧。”

我應了聲“好”,往回走時,語氣儘量放鬆平和地說:“你看她還是把你當成最親近最依賴的人,是真的離不開你。”

萬崇嘴角提了提,表情幅度很輕。

我之後沒再說話,落後半步望著萬崇迫切趕回房間的身影。

我認為林薇說得不對——她的病,存在的意義絕對不是剝奪萬崇分手的權利,而是給了他一個機會證明愛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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