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我阿婆去哪兒了嗎?”
婦人臉上驚喜漸漸淡了,捏著衣角她偏開了頭。
從屋外進來一個漢子,歎了口氣說:
“柴婆婆把你送人之後,就往回走,說是想回山海鎮,我們攔她,勸她說好歹往北
走能有個活路。沒想到走到了這南江,她說這條江能送她回家,就跳了下去、”
婦人埋怨自己的男人嘴太快,瞪了他一眼,又對秦四喜說:
“現在想想,柴婆婆把你送走,也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你一個小孩子,混在流民堆裡,又沒有個長輩護著,誰知道會遇到什麼?帶你走的那人好歹看著是能吃飽的。”
婦人倒了一碗水放在秦四喜的手邊,摸了下她的手,入手隻有冰冷。
“四喜,小四喜!你彆這樣啊,你這樣柴婆婆怎麼安心,你好不容易長大了。”
我怎麼樣呢?
秦四喜想,我沒怎麼樣啊。
臉上全是冰冷的淚水,秦四喜抬手去擦,卻怎麼都擦不乾淨。
“我沒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誰說。
這個世上再也沒人能聽她說了呀。
站在南江邊,她忍不住想,江水這麼大,能裝得下阿婆,也能裝得下她。
正想著,她的頭上突然一疼。
是有人拉住了她的發辮。
“你可彆跳下去啊,你要是跳去……會砸到魚。”
秦四喜回頭,看見了一個懷裡抱著劍的男人。
男人長得劍眉星目,隻是神色冷淡,鬆開她辮子的時候表情有些嫌棄。
他說自己叫左向臣。
那之後,左向臣就纏上了秦四喜,他說是怕她再想不開要自殺,所以,他會在她走路的時候跟在她身邊,在她吃飯的時候跟在她身邊,甚至在她睡覺的時候……被她打出去。
如此過了幾天,秦四喜忍無可忍,她年紀雖然不大,經曆的事情卻不少,左向臣雖然看起來是個瘋子,但是又瘋得很真心實意,仿佛是真的很怕她去死。
她問左向臣:“我已經不想死了,你怎麼還不走?”
左向臣搖頭:“你滿臉寫著活不下去,休要騙我。”
秦四喜:“……那你還要我如何?”
左向臣想了想:“你要是笑上一百次,大概就真的無事了。”
笑一百次?!
秦四喜覺得左向臣果然是腦袋不好。
她靠在椅子背上癱著:“沒有有趣的事,我笑不出來。”
左向臣說這簡單。
他帶她到了山上,然後告訴她打老虎有趣。
秦四喜這下真的被他逗笑了:“……是不是老虎吃我的時候甚是有趣啊?”
老虎真的出現,身上連藥都沒帶的秦四喜想要爬樹逃命,卻看見左向臣拔出了他的劍。
那是繁林裡突降的霜雪,白晝時攝人的月光。
秦四喜入了迷。
她先是迷上了左向臣的劍法,相伴一年多之後,她覺得自己是喜歡上了左向臣。
左向臣的話很少,但是每一句都仿佛很真誠。
他第一次誇她好看的時候,臉頰都是紅的。
她自己無父無母無親人,左向臣說他一樣,跪在南江邊,他們對著江水拜了天地。
左向臣在這世上似乎並無歸處,也無來處,秦四喜也一樣。
他們走過高山荒原,踏過江水溪流,騎著馬追落日,並肩在山巔看星星。
就在秦四喜覺得自己死後可以跟阿婆講許多許多事的時候,他們遇到了一個人。
左向臣拔出了劍,他說那不是人,是山中的靈氣得日月之華所化,應該稱呼為“山鬼”。
山鬼很不高興,她眨著綠色的眼睛說:
“什麼鬼啊怪啊,人家叫綠腰。”
秦四喜沒有去看綠腰,而是看著左向臣。
在左向臣拔劍的那一刻,她想起了她的養父,她的兄長,她的第一任“丈夫”。
居高臨下視生靈為螻蟻的漠然,她看了太多次,絕不會認錯。
綠腰逃走了,左向臣眉頭微皺,說它的身上應該有逃生秘法。
秦四喜問他:“你一個凡人,就算抓住它又能怎麼辦呢?總不能煉成仙丹吧?”
左向臣愣住了。
秦四喜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空了。
熟悉的冰冷從在她的胸腔裡徐徐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