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鬆了口,下人連忙去鬆園請公主出來。
公主卻沒有出現。
公主病了,病得很重,重到了不能起身的地步。
皇後
自從陛下被立為太子就再沒離開過皇宮,這次也擺開了全副儀仗出宮去了鬆園,回來就哭得無法見人。
陛下幾乎把整個太醫院都派了過去也無法讓公主好轉。
就在一片淒風苦雨之中,皇後做主,把公主送去了繁京外的還聖宮。
那之後的數月裡,繁京城裡再沒有那位長樂長公主的消息。
四月,春闈,麟州世子陸晉拔得頭籌,成了狀元。
跨馬遊街,走到“文成雅集”門前,他抬起頭,仿佛還能看見當日那個癡癡望著朱雀門的男人。
如今的他是狀元,那個驕縱疏朗的公主,又在哪裡?
正想著,從朱雀門外,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車上掛著一塊茉莉花紋的銅牌。
“公主,是新科進士們在遊街。”
“那就等等。”
一隻纖細的手腕從車簾中伸出來,掀簾之人與高坐馬上的狀元郎遙遙相望。
陸晉緩緩移開了眼睛。
寒窗苦讀一十載,是他心中那點癡念遠遠敵不過的。
晃著茉莉銅牌的馬車進了宮,又出了宮。
瓊林苑賜宴,杏林園簪花,人人誇讚的狀元郎喝得大醉,第一日一早,才知道了繁京城裡已經傳遍的消息。
長樂長公主自稱得夢入仙人境,方知自己貪戀紅塵才有了此番生死劫難,得陛下恩準,如今已經出京去往各地還聖元君道場還願去了。
“我給我父皇當了那麼久的刀,卻被折騰掉了半條命,他一則心裡有愧,一來還要安撫江家,自然願意放我出京了。”
騎在馬上,一身素淡男裝的萬俟悠神采飛揚,哪還有半分的柔弱模樣。
一個穿著綠襖的女子騎術不佳,勉勉強強跟在她後麵,再往後是那些公主府的女官們。
“公主,咱們剛出京就甩下了那些儀仗……”
“無妨。”萬俟悠擺了擺手:“裴護軍辛辛苦苦爭來了這個差事,為了不早早被打發走,他會替我好好遮掩的。”
萬俟悠含笑看著這個綠襖女子:“春芽,要不是遇到了你,想到這個能祈福的借口。我想要脫身還得再費些周折。”
一十六歲的武春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姨姨讓我三十歲的時候回去繼承主祭,我去還聖宮也就是想看看繁京裡麵祭祀騎鵝娘娘的排場。”
“騎鵝娘娘,這個叫法有意思,還聖元君真的有一隻大鵝?”
“那是自然,胖乎乎的,特彆好哄。”
萬俟悠被她逗笑了:“你這話說得仿佛親眼見過還說過話似的。”
武春芽笑了笑,低下頭沒說話。
她其實是想偷偷看看這位傳說中騎鵝娘娘托生的公主,可世上的緣分就這般奇妙,在見到公主之前,她以為世上的傳聞都是假的,見到公主之後,她總覺,要是騎鵝娘娘真的托生成人,就是公主的樣子。
不是長相。
是感覺。
“公主,咱
們去哪兒呀?”
“去西北。”
萬俟悠笑吟吟的:“以後在外麵你們都叫我萬七娘,彆叫我公主。咱們去西北,我表哥打烏蠻,說烏蠻有一種奇兵刀槍不入悍不畏死,我得去看看。”
見她輕描淡寫,武春芽完全不知道,就是這個小小的念頭,讓眼前這位公主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攪弄得整個繁京城裡人仰馬翻。
一個多月後,萬俟悠終於到了西北的朔方大營,她還沒看見自己的表哥江琦,就先看見了一個穿著文士袍的男人。
“下官蘇引,見過公主殿下。”
“蘇引?你就是那個出主意用鐵索陣打敗了烏蠻的謀士。”
在路上奔波了一個月,屁股上磨破了皮又長好,手上也生出了無數的血泡,更是水土不服比從前乾瘦了許多。
萬俟悠不再像繁京那朵舉世追捧的茉莉花,卻明亮地讓人移不開眼。
茉莉花是要曬太陽才能生得更好的。
蘇引深深地低下頭:
“定計的是將軍,動手的是將士,下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敢領此功勞。”
“我又不是來給你賞賜的,你不用這麼謙虛。”
萬俟悠笑著坐在了主座上。
“下官並非謙遜,公主,西北將士之苦,非親眼所見不可得其一一,下官在此地不過數月,已經如再世為人。”
這話,讓萬俟悠抬了抬眼。
她重新打量了這位謀士一番。
比起在繁京城裡的杜行舟,他像是一棵在西北道旁屹立的楊樹。
“蘇先生,是我之前冒昧了。”
長樂公主站起來,走到蘇引麵前。
彎腰行了一禮。
她在繁京,除了父母,連兄長都隻是點點頭,到了朔方的第一日,她就遇到了一個值得她一禮的人。
蘇引連忙還禮。
“有人跟我說阿悠來了朔方?”
主帳的簾子被掀開,帳內帳外,兩個人都是一驚。
帳外的將軍驚訝的是自己那位養在深宮裡的表妹真的出現在了荒僻血腥的西北。
帳內的公主更是驚訝到直接皺起了眉頭。
揮退所有人,萬俟悠快步走到這位將軍的麵前。
“阿……明雪姐姐。”
“是我。”
“江琦”笑著應了。
江家長子江琦早就和他的父親一起戰死,在朔北總領軍務十餘年的,是江家長女江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