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姑娘請披黃袍(十一)(2 / 2)

孟月池緩緩說:“言大人既然看中息將軍,那學生隻能恭賀大人又得一員猛將。”

言方應笑著點頭。

孟月池又說:

“大人,定州刺史白複州不戰而降,義武軍中如息將軍這般想要投靠原平的義士不在少數,大人何不趁此派人四處招徠,也能牽製叛軍西進之路?”

把自己從直衝腦門的喜悅之情裡拔出來,言方應看看孟月池,又看看息猛娘,想了想道:

“此事可行,隻是要勞煩息將軍派些麾下猛士……定州被叛軍所占,原平城已經是孤懸在此,如何能成事,還要仰賴二位文武賢達。”

息猛娘看了孟月池一眼,一拍自己肩膀:

“大人放心。”

孟月池的住處就在原平府衙,言方應是個敢作敢為之人,他重用孟月池,也重用得坦坦蕩蕩,在這府城衙門之中,從調兵遣將、軍糧籌措到城中安民,孟月池皆可過問。

言方應本想讓人稱她是孟參軍,她自稱自己隻是白身,沒有朝廷賜官不敢擔名。

如此,整個原平府都稱她是孟娘子。

“好一個孟娘子,我本以為你在朔州風吹雨打都受不著,結果你直接就來了原平府,江左益那賊都造反了你才給我寫信。”

入夜,息猛娘長腿一伸坐在了孟月池的書案邊上,拿起一本書冊看了兩眼,就把眼睛閉上了。

“唉,從前有你在旁邊看著,我還能學些東西,自打投軍之後,我和這些經史子集,是它們認不得我,我也認不得他們。”

孟月池正在計算府

庫餘糧的出入,頭是抬也不抬。

“你不肯做武夫子,薛三娘子難過了許久。”

想到自己的恩師,息猛娘長歎一聲。

她比孟月池大了三歲,在廬陵書院隻讀了四年書就因為考不上策生讀不下去了,薛三娘子數年間對她很是照應,希望她能在彆的女學裡謀一個武夫子的差事,她卻在學了幾本兵書之後就起心動念,投身從戎。

本以為義武軍是個好去處,結果……算了不提也罷。

看孟月池心平氣靜的模樣,息猛娘說:

“我看這言方應人還不錯,月池你選人的運氣比我好多了。”

“選人哪裡是憑運氣?”將筆放到一邊,孟月池抬頭看向她,數年未見,少時的親昵還留在兩人之間,她抬手,摸了下息猛娘臉上的疤痕,“觀勢、觀性,我也是找錯了幾處地方,浪費了不少日子,倒是你,怎麼這些年裡信都少寫?”

“建功立業,沒有建功,哪好意思寫信?”息猛娘嬉皮笑臉,絕口不提自己這些年因為女子之身在軍中吃的苦頭。

她不說,孟月池又何嘗不知道?

“朝中又集結了六路兵馬圍攻江左益,若是攔不下,繁京城破也不過是瞬息之事。”

看著孟月池拿出來的密信,息猛娘將這些人名一個個看過去,最後隻能搖頭。

“都是些勳貴門第的花架子,隻怕繁京守不住了。”

繁京……

孟月池默然片刻,輕輕一歎。

她又打開了輿圖。

“如今留守盧龍的人是江左益的侄子江恩懷,若是我們北上攻下盧龍,拿下江左益的一家老小,倒有機會讓朝廷得喘息之機。”

“盧龍的守軍有萬人,城池建的也好,就算我去守義武殘軍收個萬人,加上現在原平府的兩萬多人……”

息猛娘閉上嘴,眨了眨,看向孟月池。

眼眸澄靜的女子反問:“不夠麼?”

瞬間,息猛娘想起了她們小時候,她哼哼唧唧覺得自己寫不完課業的時候,孟月池也是這般看著她的。

不夠麼?

其實孟月池的意思,就是足夠了。

“你讓我想想!我要是帶兵北上,原平府空虛,定州叛軍也會出兵,道有截殺,客兵遇高城,皆是兵家大忌。”

“若是能詐開城門,你可願一試?”

孟月池從袖中拿出了那一方江左益的私印。

“這東西哪來的?”

“墨懷袖給我的。”

“她給你這個乾什麼?”

“墨家有人與江左益勾結,她不願墨家陷入江北亂局之中,派人將東西送到了我這,我一想,若是盧龍有變,你身在定州必有凶險。”

聽孟月池這麼說,息猛娘突然“嘿嘿嘿”地笑出了聲。

“那墨懷袖遇事想到了你,你卻想到了我,月池啊月池,你若是個男子那墨家大娘子怕不是要傷透了心?”

息猛娘在行伍中廝

混慣了,說話也帶著兵油子的腔調,待她笑完了,見好友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她又低下了頭,話鋒一轉,說:

“你從前在廬陵的時候就跟我說兵在精不在多,這些年我確實操練出了五百覆甲騎兵,把你給我的錢都花光了,可這五百人劫道搶糧尚有勝算,城中巷戰……”

息猛娘忽然頓了頓。

“我這次從義武帶著糧草過來,一路上除了招募殘兵,還有不少慕名來投的綠林俠客,其中有幾人身手極好,要是能與他們一同行事,倒是能多幾分勝算,我也不用帶幾萬人去強攻廬陵,隻要帶著這私印直闖盧龍城,說我是替墨家傳信的,然後把人打暈偷出來。”

孟月池聽息猛娘這麼說,仿佛聽什麼話本子似的。

“這般賭命的詭道,能行麼?”

“偷人的事兒我又不是沒乾過,問題不大。”

息猛娘呲著一口白牙,“啪啪”拍著胸口。

孟月池的手指輕點在輿圖上。

她有些懷疑自己這好友這些年到底都乾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此事不妥當,我再想想。”

孟月池自認已經是行事有幾分大膽之人,她都覺得不妥當,言方應自然更覺得是天方夜譚。

這事便耽擱了下來。

叛軍隻用了十餘日就攻破了朝廷設下的第一道護衛之軍,攻破濮州。

濮州刺史伍呈的人頭,被江左益派人送到了原平城。

濮州既破,拿下繁京就在眼前,江左益送來人頭,是為了勸降,也為了動搖原平城中軍心。

看著自己的至交好友的頭顱,言方應哈哈大笑道:

“我雖然與伍兄數年未見,也不至於不識得伍兄相貌!你們這等鼠輩竟然以人頭詐我,可笑至極!”

站在一旁的息猛娘當即揮刀將帶著人頭來勸降的定州刺史白複周砍倒在地。

孟月池站在一旁看著,手指勾住了袖子的一角。

夜半時分,言方應在自家後院焚香燒紙祭奠好友,哭得不能自已。

“言大人,我有一策,能拖住叛軍。”

孟月池穿著一身素淡衣裳,先對著埋頭之處行了一禮。

“什麼計策?”

“派出精兵截殺盧龍城與彆處的往來斥候,偽造消息,讓江左益以為盧龍城裡他的父母妻兒都被擒獲。”

“這……”

女子抬手,往火堆裡添了幾張紙。

火光映在她的臉上。

濮州刺史伍呈,其兒伍懸,娶妻古蓮娘。

大膽如孟月池,也不敢想自己那位溫雅可親的同窗,如今是個什麼模樣。

“到時您也可送去人頭,讓他也認一認真假。”

“好。”言方應深吸一口氣,仿佛聞到了自己肺中的血。

“孟娘子,若此事得成,我保你做原平府參軍,隻要我不死,你的前程,便在我肩上。”

孟月池沒有說話。

第二日,息猛娘帶著八百人離開了原平府。

又過了半月?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言方應收到了一個匣子。

“江左益之侄江恩懷的人頭。”

孟月池輕聲說:“這顆頭是真的。”

在斥候被攔截了數日之後,盧龍守將江恩懷以為是綠林毛賊作祟,帶著三百人意圖剿滅賊寇。

卻被息猛娘帶人截殺。

“如今原平府囤兵四萬餘,還有成德軍可與照應,大人,可出兵盧龍,逼叛軍折返。”

言方應看看那人頭,又看向麵前的女子。

不到二十歲的年紀,雙眸有輝,敢攪天下時局。

“我若帶兵去往盧龍,這原平府。”

孟月池神色平淡:“交給我。”

“……好,一月之內,我必帶兵回轉。”

孟月池輕輕點頭,她的聲音清清淡淡,隻說:

“大人信我,我也信大人。”

言方應留下了五千人給孟月池,其中大半都是原平城最早被招募的青壯,這是孟月池點名要的,守城,自然要上下一心。

在言方應帶著大軍離開數日之後,駐守青州的叛軍八千餘人,在叛將孫成海的帶領下攻向原平府。

孟月池守城不出。

副將傅壽很是不滿,他自覺那來攻的八千人都是散兵遊勇,又受奔襲之苦,隻要派兵出城,定能將他們輕易擊潰。

坐在堂中主座之下查看案卷文書的女子隻說了兩個字:

“堅守。”

傅壽氣急:“孟娘子,從前堅守也就罷了,如今戰局倒向我等,正是建功立業良機。”

“堅守,不必爭這微末之功。”

見孟月池冥頑不靈,傅壽心中忽然動念,隻要將這女子拿下……

下一刻,一柄帶著寒光的寶劍搭在了他的頸間。

“將你心中那些心思都收起來,不然今日你也不必走出此門。”

看著眼前突兀出現的高大男子,傅壽驚叫:

“你是何人?!”

“江湖閒人柳生塵,得息將軍之令,在此護衛孟娘子,你若想生事端,我隻能用你的人頭來鎮城中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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