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姑娘請披黃袍(十四)(2 / 2)

“明日不出門拜見,咱們就去書肆書院那些地方看看。”

看信的孟月池輕聲說。

“不拜見?”

劉嬤嬤有些驚訝,她們還在原平的時候就收到了柳大人的信,信上寫了一堆柳家的故舊,怎麼姑娘竟然一個不見麼?

抬頭看向自家嬤嬤,孟月池笑著說:

“如今繁京城裡都叫我是素手閻羅,我若真去拜訪那些柳家故舊,少不得得聽些指教,說不定原本的親近也淡了。”

“素手閻羅?這繁京城裡的人是些什麼毛病,怎麼能這麼稱呼姑娘你?”

“這稱呼多好呀,比旁的強多了,至少能讓我在陛下眼裡格外不同。”

想起今日之事,孟月池甚至想感謝為自己起這外號之人,不管那人是如何想要敗壞她的名聲,還是讓她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這幾l日皇城裡大概還會傳召我去,咱們出門之前得跟前麵守房人打聲招呼。”

“好,這事兒我記下了。”

劉嬤嬤活動了下筋骨,連著騎了這麼久的馬,連孟月池都吃不消何況已經快五十的她。

孟月池注意到她的動作,將手裡的信放在了一旁。

“嬤嬤你脖頸又疼了?來,我給你抹些藥油。”

“姑娘,這等事哪裡是你該做的?”

“我還有什麼事該做不該做?您在原平的時候不也上陣殺敵了?那柳生塵都說嬤嬤真是敏捷有力。”

劉嬤嬤哪能說得過自家姑娘,隻能轉身,低著頭讓姑娘在自己的脖子上抹藥。

“幸好琴姐姐不在,讓她看見了,能嘮嘮叨叨把咱倆說三天。”

孟月池從朔州出發往齊州來的時候琴嬤嬤剛好病了,她就隻帶了劉嬤嬤一人,一彆至今,她已經走了數千裡路,從朔州到並州,從並州到齊州,再從齊州到繁京。

“等我得了官,安頓

好了,再把琴嬤嬤接過去。”

“嘶……姑娘您說話的時候手上輕些。”

“輕了您的脖頸可好的慢。劉嬤嬤,要是我得了一地的武職,你要不要也領個武職?”

“嘶,我個老嬤嬤了,也……姑娘,要是老婆子我不答應,您是要把我的皮搓下去呀。”

孟月池輕輕笑了下。

“嬤嬤照顧我這些年,也該為自己打算了。”

劉桂子低著頭,任由自家姑娘拿捏著自己的脖子,沒說話。

繁京不愧其名,果然靡麗繁華之至,大概是知道了叛軍已經被平定,原本離開了繁京的各地客商又紛紛回湧,朱雀門內人來人往,摩肩接踵。

孟月池沒騎馬,帶著劉嬤嬤在路上一路逛下來,見所未見的稀奇之物幾l乎要撐滿她的眼睛。

在書肆,看著各式的話本,孟月池沒忍住,拿起了封麵很是精美的一冊。

“《茉莉留香傳》,這麼個名字怎麼裡麵竟是個男子之事。”

孟月池翻到書的後半截,恍然大悟。

這書上寫的是一個男子科舉入仕,來到繁京,宦海沉浮,朝堂爭鬥,最後因為被明宗看中,成了明宗的入幕之賓,便得青雲直上,遇難成祥。

孟月池:“……這種留香啊。”

放下這本書,又拿起了一本《茉莉集香傳》,孟月池深吸一口氣,這本書肯定也是講一個男子如何得了明宗青眼的。

果然,這書上寫的是一個世家子弟體弱多病,又在朝堂爭鬥之中家破人亡,卻因為少時和還是公主的明宗有一段牽扯,後來舊情難舍,重回朝堂……當然也成了明宗的入幕之賓。

一共找到了七八本《茉莉X香傳》,孟月池大開眼界。

“怎麼這些故事裡這些男子都得了明宗恩寵,卻不曾寫他們是如何爭寵呢?”

書肆的夥計路過,聽見她的自言自語,連忙說:

“有有有,今年春闈推到了明年,士子們都來了繁京,這種書賣得極多,客官你看看這本。”

“《群香集》?”

孟月池翻了兩頁,覺得這本比其他的都有趣。

正在她津津有味看幾l個男人比著給公主寫信寄信物的時候,突然旁邊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一派胡言!杜通政、裴將軍都是青史有名之人!自然是以其才學勇武折服明宗,怎能寫他們是這等爭寵媚上之輩?”

說話之人大概是個應考舉子,穿著一身青袍,神色極為憤慨。

“爾等這般羞辱明臣雅士……”

書肆內外人來人往,不少人駐足看向那舉子,那舉子自以為得意,大聲道:

“情愛爭寵這等事,怎會是男子所為?這些不堪之書定是女子所做,滿紙荒唐,不堪入目!”

“這位兄台,你可聽過杜家茉莉園?當年杜行舟為了明宗在平溏外修了茉莉園,彙聚天下茉莉名花,明宗去後不久,他便在茉莉園裡服毒自儘。他去後遺書刊載在邸報上,

字字情真,如泣如訴?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後悔自己當年為了自家家事離開了明宗陛下,兄台你不會是沒看過吧?”

一個穿著繡花藍裙的女子頭上戴著帷帽,掀開了麵前的輕紗看著這說話之人。

“至於你說裴將軍那就更有趣了,裴將軍當年到淅川,酒後與時任淅川按察使司徒堯打架,不過是因為司徒堯說他是學人在後罷了,此事當時被人所知,還有人寫成了詩呢。‘裴郎年少誤聖緣,悔教淅川沐香雨’這一句說的便是裴將軍年少時候伺候明宗未曾儘心,讓司徒堯趁機專美於前,‘裴郎年少’四個字自此之後便有了年少氣傲追悔莫及之意。兄台,你飽讀詩書,不會不知道吧?”

“你!”青袍舉子看著這女子,大聲嗬斥道,“你這等無知女子知道什麼!那裴將軍何等豪傑!你造出這等荒唐謠言,小心裴家後人將你告上衙門!奪了你的功名!”

“唉喲。”女子笑了,“我自己就是裴家後人,我說我曾叔祖,誰來告我?”

一句話,書肆內外看熱鬨的人都笑了。

那舉子還不依不饒:

“你說你是裴家後人你就是裴家後人?我告訴你……”

書肆夥計怕事情鬨大,連忙說:

“這位郎君,裴娘子確實是裴家後人,嫡枝正脈的裴家娘子。”

那女子抖了抖手上的《群香集》,笑著說:

“我拿自家祖上故事來寫書賺錢,你往哪兒告我去?”

一旁的孟月池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書,書上署名是“瑤池閒客”。

沒想到寫書的作者竟然就在自己麵前。

那舉子本想揚名,結果卻鬨了笑話,在彆人的嬉笑聲裡掩麵而去,走的時候姿態很是狼狽。

姓裴的“瑤池閒客”將帷帽直接摘了,露出了眉目精致臉龐,她的嘴唇略薄,眼角微挑,看人時候平白有兩分刻薄。

走到一旁,她對書肆的夥計說:

“先將上個月的錢給我結了。”

“是是是,裴娘子您這邊請。裴娘子,實不相瞞,這《群香集》賣的不如您之前寫的那一套書,現在來買書的舉子都喜歡看男子平步青雲……”

“他們愛看,可我寫膩了呀,再說了有什麼平步青雲不都得先有一副好皮囊?這些男人天天對著書發夢,自覺自己有那麼二兩才學就能得了明宗青眼,也不看自己生了什麼模樣,這才真是辱沒先帝。”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隻是孟月池恰好站在左近,聽了個正著。

從身上取下錢袋,孟月池將這本《群香集》放在了自己之前選好的一堆書裡,對書肆夥計說:

“勞煩將這些書結賬。”

那女子眼尖,瞧見了裡麵有自己的書,便看了這買書人一眼,還真看出了些門道。

“這位娘子你應該不是繁京人士,買了這麼多的雜談遊記物候之書,也不像是來科舉的。”

孟月池盯了眼夥計用紙包書的手法,才轉頭看向這女子:

“您好眼力,我

確實並非舉子,來繁京是為了處置瑣事。”

“不知娘子是從何處而來?”

“齊州。”

“齊州?!”和孟月池說話的女子忽然高興起來,“那這位娘子你在齊州可去過原平府?可見過那素手閻羅孟月池?聽聞她生得如鬼似魅,能召群鬼惑人心智……”

站在此地的孟月池本人:“……人我是見過,長相平平,至於各種傳說,都是戲言相傳,並不可信。”

她神色如常,將女子所說的傳奇之處一一破了去,卻絲毫不能減這女子的興致。

“你竟然真見過那素手閻羅?快快快,你同我講講!她什麼模樣什麼性情?到底怎麼讓叛逆相殘相食的?你也彆當我是壞人,我姓裴,名文姬,號瑤池散人,家住詠恩坊,生平最好打聽些有趣之事,你跟我好生講講這孟月池,以後我再寫了書都送你。”

孟月池看了一眼被包起來的《群香集》,為自己花掉的五錢銀子感到後悔。

正在她木著臉思考該如何擺脫眼下窘境的時候,劉嬤嬤提著一堆東西走了過來。

在她身後,還跟著昨天那位叫綾兒的女官。

“孟娘子,陛下傳您進宮覲見。”

孟娘子?哪個孟娘子?繁京裡有哪位孟娘子能得了陛下召見?想想現下時局,便知道這孟娘子就是傳說中的那位“素手閻羅”了。

書肆裡霎那間安靜了下來。

裴文姬看著麵前之人,瞪大了自己一雙眼睛。

在尷尬之中,孟月池為自己的耳慢語遲感到慶幸,耳慢語遲不顯慌張,那尷尬的就是彆人了:

“你看,我確實是平平長相,也不能招鬼。”

孟月池說完,自己提著書跟著女官走了。

綾兒是帶著馬車來的,將孟月池請上去,她就看見這位孟小娘子坐在車裡往外看。

“孟娘子要是喜歡此地,明日可來接著逛。”

“不是因喜歡。”孟月池將所經過之路默默記下,抬手鬆開了車簾。

她得記好了,這條街以後再也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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