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姑娘請披黃袍(二十)(1 / 2)

“南雁北歸來,落在青潭上。

“青潭鋪石路,路旁有書聲。

“書聲伴雨響,落筆寒雪涼。

“……”

駑馬拉著一輛破敗的馬車行在平整的黃土路上,聽見遠處傳來的歌謠,駕車之人抬頭看過去,就見幾個衣著齊整的孩童正在樹下蹦蹦跳跳。

駕車的人皺著眉頭看看附近,說:

“此處還沒到平盧地界吧,怎麼這些小孩兒都在唱清潭書院?”

馬車裡傳來了幾聲咳:

“去年平盧節度使出兵宣武節,大概自那之後,兗州也被看作了平盧地界。”

駕車的男子眉頭微皺:

“兗州不是被歸於武寧?早就聽聞平盧在一帶行事霸道,沒想到已經是如此地步。”

“人心所歸,怎麼算是霸道……咳咳咳……平盧節度使在兗州一未駐軍,二未收稅。”

聽著馬車裡的咳聲,駕車的男子有些無奈:

“柳娘子,你可彆替你那沒血緣的外甥女說話了,人家在平盧吃香的喝辣的,可從沒想起過你。”

馬車裡安靜了下來。

男子抬頭看看太陽,說:

“再過兩天就能到平盧了,柳娘子,你可說好了給我紋銀百兩,沒忘了吧?”

“你放心,我柳朝妤就算落魄潦倒,總還是要臉的。”

聽得這句話,男子嗤笑了一聲。

“我是真不懂你們這些讀了幾本書的女人,都落到這般田地了,竟還要臉麵?也是,要不是隻要臉麵,你也不至於落得這田地,還得我千裡迢迢,把你從秦州拉過來。”

話是這麼說,自從靠近了平盧節,男子也不得不承認這路比旁處要寬,這人比旁處安逸,就連道旁的麥苗也生得比旁處好些。

傳聞平盧節度使勾結江淮豪族把持了半個中原之地的鹽量,外麵都傳這位女節度使心狠手辣、斂財成癖,可要是真能讓治下百姓過得安穩,倒也比旁處好許多。

對麵突然有人騎馬而來,馬蹄踏地,黃土飛揚。

男人用袖子遮了遮臉,露出來的眼睛倒是清楚地看見了這些人身上穿著的黑色甲衣。

“平盧鬼兵”四個字立刻浮現在他腦海。

唯獨帶頭之人穿了一身蒼黃色的束袖短袍,下身是墨色的繡褲,到了近前,男子看清了她的臉,約有十七八歲年紀,眉長目圓,明麗攝人。

“尊駕可是從秦州來?”

聽見這話男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笑了聲,敲了敲車架。

“柳娘子,有人來接你了。”

車簾拉開,露出了一張麵帶病容的蒼白臉龐。

“你可是……”

“姨母!我是月容!”女子從馬上直接跳下,兩步踏到了車前,“要不是……您……”

看著自己的外甥女,柳朝妤勾唇一笑,依稀還能看見從前的幾分爽朗桀驁:

“都已經

是十九歲的大姑娘了,怎麼還哭呢?”

孟月容吸了吸鼻子?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把臉埋在了自己姨母的肩膀上:

“姨母,來平盧了就好了。”

“咳。”柳朝妤被自己的外甥女逗笑了,“離我遠些,彆過了病氣給你。”

孟月容卻偏要挨著她,臉上一派嬌氣:

“我陪姑母一塊兒病,再一塊兒好。”

柳朝妤見她這般,心也放了下來,前年她還是靈州司馬的時候,曾經寫信給柳朝姝,勸孟月容去科舉入仕,柳朝姝回信說孟月容已經在平盧做了平盧軍牙帳錄事,她還很是不滿。

在她看來,孟月池雖然是孟月容的姐姐,可她行事狠辣,仰賴君恩,孟月容與其隨她做事,倒不如科舉從文更穩妥。

如今再看,孟月池這個姐姐對妹妹確實很好,才能讓她至今還有小女兒模樣。

“姨母,咱們趕緊回去,我阿姐進京述職之前就說了等您來了就讓您先去清潭書院養身子。”

“清潭書院?”

孟月池是來接人的,自然帶了一輛馬車,兩駕的車從外麵看並不豪華,裡麵卻厚厚地鋪了被子,還有艾草和金銀花熏過的餘香。

被自己的外甥女扶上了了馬車,柳朝妤指了指送她來的那男子:

“那位是莊郎君,我……在靈州獲罪的時候,把家仆都遣散了,請了莊郎君送我來平盧,許諾給他紋銀百兩。”

孟月容捏了下自己的錢袋,對重新坐上了破馬車的男子說:

“多謝壯士不辭辛苦送我姨母,我並未帶這麼多錢財,不如您隨我一起到平盧去,我尋了錢莊給您取錢。”

男子名叫莊虔,也是個浪蕩江湖的遊俠兒,聽孟月容這麼說,他笑了笑:

“好,反正平盧節度使家大業大,也不至於為了百兩銀子就害了我。”

說話時候,他的目光從跟著孟月容來的黑甲騎士身上劃過。

男女各半呀。

也許是道寬且平,也許是平盧鬼兵名震天下的朔州馬確實腳程了得,第二日晚上,一行人就已經越過岱山,抵達了平盧節的原平城。

原平城西有一座“柳宅”,柳朝妤站在門前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笑出了聲。

出門來迎她的柳朝姝看見她的模樣,眼睛也紅了。

“在家門口站著不肯進來算什麼?”

柳朝妤微微垂眸:

“阿姐,我隻是想,這些年裡我自詡以女子之身入仕,卻落得這般下場……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仿佛有一支箭一下子刺穿了姐妹兩個人,柳朝姝上前幾步,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妹妹的臉上。

“若是沒有你和姨母支撐在前,我又豈會有將兩個女兒帶離孟家的本錢?宦海沉浮本是尋常,成敗得失非是永日,姨母如今陷在劍州都還有向上的誌氣,你年不過四十,就喪氣灰心了?”

柳朝姝這些年大江南北處置生意,氣勢遠勝從前,連打人的力氣都大了。

柳朝姝捂著自己被打疼的臉,看著自己的親姐姐,眼淚落了下來。

“阿姐,全天下都說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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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望我說你對麼?我可沒有與天下人為敵的本事。”

“阿姐,我不覺得我錯了。”

“那就這般認了死理,天底下認死理的人多了去了,不缺你一個柳朝妤。”

兩問兩答,一對姐妹相對而視,終是都笑了。

孟月容自從自己阿娘打了自己姨母之後就退到了門邊小心看著,見她們姐妹沒有真打起來,又高興了。

“姨母,我阿娘特意讓人燉了一隻肥雞,可惜你不能吃寒涼之物,現在平盧的鹽蟹賣遍中原,還有鹽糟蝦也好吃。”

柳朝姝攙扶著自己的妹妹,又瞪自己的女兒。

“明知道你姨母不能吃就彆說了。”

“嘿嘿。”孟月容穿著一身短袍走在前麵,朝氣盎然,“再來個開花蒸餅,姨母,北方多吃麵食,北海、登萊的白案廚子都很是厲害,您吃過加糖的黃米包子麼?香甜好吃!”

她鼓足勁兒彩衣娛親,終於讓自己阿娘和姨母都笑了。

幾隻春燕招搖飛過,從這家院牆,過那家房梁。

“柳夫人直接把柳朝妤接去了柳家,也是不想大人與女舊臣有所牽涉,實在難得。”

“古判官,象州一帶有所異動,象州刺史向朝廷求援。”

“象州?”

伏案的女子直起身子,接過那封信。

信是從越州來的,自打平盧與江淮豪族攜手賣鹽,她們在南方的耳目自然而言地通達起來。

“象州之前不是已經派去了幾路援軍?”

象州靠近夷部,前幾年江左益之亂後,中原力虧,夷部趁機停了朝貢,過了兩年,又出兵北上,攻打象州等地。

象州刺史吳愚向朝廷求援,有江左益之事在前,朝廷沒有就近調某處重兵,而是詔令義武將軍王懷義為嶺西節度使,率義武軍南下馳援,然後又令臨近四道同時發兵為援。

七萬大軍在象州一帶,已經和夷部你來我往將近三年了。

看到信上所寫,古蓮娘搖頭:

“原來這次異動的不是夷部,而是遣調去的兵馬。”

依照大啟律,戍卒在外,三年一代,這些從各地調去馳援象州的戍卒到了該輪換的時候。

可是,讓他們去,得發軍餉路資,讓他們回,也得有錢才行。

派遣新募集的戍卒,又是一筆錢。

偏偏,無論朝廷還是各地節度使,都沒錢。

臨近四道還好說,畢竟近,真心想要回家,當逃卒,踩著腳板子也就回家了,遠在江北的武寧軍也調去了幾千人,這幾千人想要從象州回武寧,可就難了。

古蓮娘將信放在一旁,斂袖磨墨。

“此事得快些告訴大人才好,若是象州生亂,戍卒們嘩變北上,咱們平盧靠近武寧,還是得早做打算。”

“依我看,若真的武

寧生變,咱們大人可能會奉旨南下。”一個穿著素衣的男子倚在門上,“現在都知道咱們平盧節有錢,至少是出得起軍費。”

古蓮娘磨好了墨,看向說話的男子:

“梁推官說的對,此事也得告訴大人,依我看,若朝廷真是派大人南下,大人未必會拒絕。”

推官梁褚眉頭緊皺,這四年間,平盧節不涉朝中紛爭,隻做悶聲發財一事,現在各處都還是要花錢的時候,要真是派兵南下,什麼水壩、學堂、蓄洪渠隻怕都要耽擱。

“廬陵書院距離象州不遠。”

古蓮娘輕聲說。

“哪怕是為了山長,大人說不定也會主動請纓南下。”

梁褚聞言,輕輕一歎。

“大人什麼都好,就是太重情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