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石頭(1 / 2)

命運像是一條已經存在的河流。

無論後來的人如何築起堤壩,如何挖掘溝渠,最初被看見的河水已經按照既成的河道奔流而去。

沒有人能在看見它的時候改變它。

也沒有人能在看見它之後改變它。

可以說,許多事情,在天眼看到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

所以微生琴付出巨大的代價,看的不再是命運,而是天。

天上掉下來一塊石頭,在她目不能及的下遊攔住河流的奔湧,這是唯一能更改命運的機會。

神,就是這樣的石頭。

回到了中洲的微生琴再次開始遊曆,這次她不僅在中洲各處行走,還去了南洲和東洲,她在中洲的時候仗著法寶,能掩蓋自己的身份,南洲和東洲都是修真者,魔族出身的微生琴在他們眼裡就是死敵。

就算能憑借造化襏遮掩她自己身上的魔氣,兩隻寒鴉一看就是魔物,這是怎麼都藏不住的。

微生琴把兩隻寒鴉留在了中洲的一座山上,一走就是六年。

六年後,秦四喜等到了微生琴的召喚。

此時的秦四喜已經學會了怎麼用嘴去串肉、生火、撒料、架肉……烤出來的肉還很香很好吃。

她在凡人境那麼多年都沒有精進過的廚藝,在她當鳥的時候得到了提升。

去見微生琴的時候,她是叼著肉串去的。

大吾扇著翅膀飛過來,用小眼睛瞪了她好一會兒,也去下麵叨了一朵很美的花。

“北洲有一個部落叫折月,她們有一任巫女在五千年前飛升成神。”

離開了幾年的魔族公主神色有些疲憊,雙眸卻熠熠生輝。

看到烤肉,她驚訝極了。

“我烤的!”秦四喜挺著胸脯向她邀功。

微生琴笑著摩挲寒鴉的腦袋。

大吾呆呆地叼著那朵花,連想送花的機會都找不到。

微生琴把它也攬在懷裡,那朵花她自己插在了如雪的發間。

一人二鳥重逢的溫情脈脈很短暫,秦四喜這些年在中洲可不光苦練烤肉之術,她如今的身體是魔物,自然能感應到魔氣。

中洲的魔氣越來越重了,越來越多的凡人開始得病。

據微生緒交代的供詞來看,此時的魔界已經打破了魔界與魔淵的門,無法被操控的魔物肆虐在魔界,微生緒會來到修真界,代表魔族向各大宗門求援。

接著,就是各大宗門聯手將魔界一並封禁,魔族決定報複修真界,衝破封印,將魔物驅趕向九陵界的每一個角落。

盛九幽的王劍,折月皆蘿的降神,都在並不遙遠的未來。

微生琴帶著兩隻寒鴉回到了漁人部落,此時的漁人部落繁盛依舊,讓中洲其他部落深受其苦的“大疫”還未曾來到東海之濱。

海妁見到“巫琴”,很高興。

微生琴也很高興,可是回到了小屋,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秦四喜低頭,用嘴叨了叼自己的翅膀毛兒。

微生琴之前預見了漁人部落會有災難,大概就在最近了。

終於把一根要掉的毛叨了下來,秦四喜站在了微生琴麵前的桌子上。

微生琴呆坐了許久,她走到門前,打開門,鹹腥的海風迎麵撲到她的身上。

她說:

“我要想辦法救她們。”

身為魔界的皇族,微生琴的根骨很好,利用四處散溢的魔氣,她調動了體內數十年都沒有用過的魔力。

雖然一直沒怎麼修煉,她的修為已經很接近修真界的金丹修士。

魔氣不止會讓凡人生病,還會逐漸影響中洲的物候,旱澇頻發、邪風四起,都是魔氣過濃的跡象。

有一天,海上突然起了風暴,漁人部落的船都在海上,微生琴催動魔功救下了漁船,秦四喜也扇動翅膀,發現了好幾個被大浪甩出了船的漁人。

成功救了人的微生琴很高興。

回到岸上,迎接她的是漁人部落其他人的屍首。

一群修真者手持染血的法器,用輕蔑的目光說:

“區區凡人,也敢跟魔族勾結。”

前任首領海妁被木釘釘在了架上,四肢都被穿透。

看著微生琴,她張了張嘴,用嘶啞的聲音說:

“巫琴,快走!”

留在部落的大吾,脖子詭異地歪向了一邊,它也死了。

或許是修真者發現了大吾,或許是修真者發現了微生琴使用了魔力的痕跡,總之,他們選擇將這一整個凡人部落都屠殺乾淨。

微生琴第一次殺人,七個修士,一個金丹,六個築基,又怎麼會是她的對手?魔族的寶物那麼多,一把溯血魔刀就足以讓這些修真者灰飛煙滅。

被救回來的漁人們收殮了自己的親人,在半日之前,她們還高高興興地喊微生琴是“巫琴”,此時,她們連眼眸都無法抬起。

“大禍,原來是我。”

秦四喜想要安慰她,卻不知道能說什麼。

一頭白發的女子放火燒掉了自己住了幾十年的小屋。

漁人部落決定遷徙去往彆處,那些矯健的漁人是在深夜裡離開的,她們乘著船去往遠方。

微生琴遠遠地跟在後麵,確定她們安全,才轉身離去。

生有天眼的魔族公主,在極度的痛苦裡明白了命運的力量。

她自己,也是長河裡的一滴水。

身有天眼,亦在命中。

大吾的屍身被她埋在了一棵花樹下,那是大吾最喜歡的花,喜歡到摘下來,看她戴在發間。

秦四喜也用爪子刨土,埋了幾個貝殼,大吾不喜歡吃烤肉,喜歡吃鮮嫩的貝肉,她記得呢。

“我會更小心。”白色的頭發垂到泥土裡,是微生琴正匍匐在花樹下。

“我會更小心。”

“更小心!”

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仿佛是說給自己聽

,又仿佛是說給命運。

能夠生有天眼,似乎是命運的恩寵,此時的命運懲戒了她的寵兒,仿佛在告誡她不要妄想去更改什麼。

痛苦是命運的鞭。

痛苦,是微生琴的脊梁。

秦四喜看著眼前的微生琴,又想起了那個歡歡喜喜說自己的死地在光明處的少女。

她的眼前有些模糊,就在她以為寒鴉也能掉眼淚的時候,她眼前的景色突兀變幻。

高高的祭壇上,穿著白色大袍的女子頭戴花環,念著悠長的祭詞。

秦四喜隻呆愣了片刻就知道此時正是在向戲夢神君折月皆蘿祈福。

人們跪倒在地,而她……是一條魚。

雖然水性很好,可秦四喜以前遊泳的時候到底是有手有腳,現在她隻有鰭,著實撲騰了好久才讓自己沒有沉底。

這一個幻境,到底是要讓她學會多少亂七八糟的!

撲騰到了水麵上,秦四喜看見了祭壇的另一邊站著一個穿了鬥篷的人。

一縷白發從帽子下麵被海風勾了出來。

秦四喜恍然,在微生琴真實的記憶裡,大吾和二吾,應該都死在了東海。

天上一道流光閃過,是神力從天而降。

冰雪凝成的花飄飄搖搖自天外而來,伴隨著萬裡雲霞。

花落在了請神台上,天上開始下起了雪。

那朵花一邊綻放,一邊化作飛雪,終於露出了身在其中的神君。

秦四喜“噗噗”地吐著泡泡,用雪凝出的“神舟”讓她想到了弄雪神君。

她又吐了一串泡泡。

彆人、彆貓的各種回憶和講述之中,都說折月皆蘿因為卜算之術與微生琴結緣,秦四喜此時已經明白,從一開始的神降,都有微生琴的手筆在其中。

或許,不止這一次的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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