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謀(兩章合一)(2 / 2)

——“近來盤查亂黨,偶然審出一待誅奸臣,霍亂朝綱,罪大惡極,著令明日辰時行五馬分屍之刑,天子下落不明,臣著實萬分遺憾,不知殿下可否賞臉一觀?”

商姒眼皮倏然一跳。

她盯著那張紙看了許久,仿佛要將它盯出個窟窿來,隔了許久,右手驀地攥緊,將那紙揉得微皺。

說是邀請,哪有人邀請彆人去觀摩五馬分屍?!

分明是挑釁!

甚至是試探,甚至是想對她下手,不過因遲聿庇護,找不到下手機會而已!

商姒胸腔仿佛被活生生開了一道口子,冷風直灌而入,凍得她眼底發寒。

她那日與遲陵碰巧在禦膳房相見,遲陵便知她看似溫柔乖順,實則也有暗地裡的一麵。

就是不知,他到底看出什麼沒有。

商姒垂眼,遮住眸中寒意,冷淡吩咐道:“你去回複他,便說我身子不好,見不得血腥,還是不去了。”

那宮女應了聲 ,出去回複了,過了一會兒之後折返,又道:“殿下……那小將軍說,公主最好還是不要拒絕,否則,否則……”

“否則什麼?”

“否則……殿下會後悔的。”

商姒冷笑一聲,從浴桶中站起來,直接邁開長腿跨了出去,濺落一地水珠。一邊的宮人連忙上前為她裹住身子,商姒淡淡道:“你再去回複,此事還待我問過世子之後再做答複,讓遲小將軍莫要著急,我終究也是跑不掉不是?”

那宮人隻感覺她話裡寒意頗濃,不由得抬眼瞧了商姒一眼,又連忙低下了頭去,小跑出去回複了。

這回對方沒有再緊逼。

商姒本來隻打算送飯菜去走個過場,沒有想到遲陵已主動找上了她,她想了想,繞過屏風出去,伸手打開衣櫃,目光逡巡而過懸掛的一件件裙衫,在那一件她穿過的龍袍上微微一頓,有些驚訝為何此物仍被掛在此處,卻沒有過多糾結,而是繼續尋了一件絳紅紋金的華美裙衫,配上玄色袖衫,命人給她挽了個極為精致的發髻,又坐下來抹上極淡的胭脂。

她並不太會畫眉,便將整張臉交給了宮女們,這樣絕美的一張臉擺在眼前,那些宮女自然是想儘辦法畫得更美些,畢竟在她們看來,商姒若能得世子歡心,想必將來若世子為帝,商姒是可以做皇後的。

半個時辰後,商姒看著鏡中美人,紅唇微翹,拿過食盒走了出去。

一路引來不少宮人側目。

商姒迎著他們的視線,提著裙擺沿著白玉丹墀而上,走到議事殿前,淡淡道:“煩請通傳,我要見世子。”

殿前侍衛遲疑道:“殿下恕罪,世子正在與諸位大人議事,公主還是稍後再……”

商姒斜眸看過去,微微笑道:“你喚我什麼?”

那侍衛一愣,“殿、殿下?”

“你既然都喚我為殿下了。”商姒微抬下巴,笑意漸收,冷笑道:“怎麼?本宮一個公主,隻要還沒被廢,世子隻要還是世子,本宮便有隨意見他的資格。”

那侍衛神情一僵,與身邊同僚對視一眼,兩人皆露出畏懼之色,卻遲疑著不敢開門。

畢竟公主這話說得不錯。

兩頭都不好得罪,近來世子又與這公主瓜葛頗深,他們也不知道應向著哪邊……

商姒看他們動搖,又微微一笑,“你們大可不開門,那得罪的便是本宮。若開了門,出事自然也有本宮擔著,怪不到你們的頭上。”

那侍衛緊繃的臉色登時一鬆,讓開身子道:“殿下請。”

商姒推門進去。

殿中光線昏暗,幾位武將正在言辭慷慨,侃侃而談,門外泄露天光,刹那陽光照上金磚地麵,閃爍著逼目的亮光。

眾人似有所感,紛紛轉頭,待見到來人是商姒,皆臉色各異。

這位公主……現在來做什麼?

門口侍衛居然不攔她?

商姒迎著他們或輕蔑或冷淡的目光,抬頭往高處看去。

隻見遲聿負手而立,站在禦階之上,墨發金冠,腰墜玉帶流蘇,一身天青色華貴雲衫襯出其身份,一側廣袖垂落,露出其上山火章紋。

商姒袖中手微微一攥,迎著眾人驚奇的目光,抱著食盒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她神態困惑,似乎也沒料到這裡正在議事,驀地抬眼,看向遲聿。

遲聿正看著她,目光幽深。

她低眸,淺淺抿唇,抱著食盒慢慢硬著頭皮湊到他身邊去,將懷中食盒給他看,不太自然道:“我親手做了飯菜,特意過來找你,沒想到此刻看起來……好像不太方便?”

她隻找遲聿說話,心知背後,那些將軍正目光不善地盯著她。

遲聿看了看她的笑顏,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清淡問道:“給我做的?”

倒是破天荒的。

看來那日她回去之後,想通了一些什麼。

她偏了偏頭,不做痕跡地躲開他作亂的手,低低“嗯”了一聲,將食盒遞給一邊的內侍。

遲聿柔聲問她:“主動討好我,這是想通了?”

她身子一僵,撇開眼神道:“何出此言?”

他倒不氣,依舊望著她,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從她的眼角眉梢慢慢滑過,好似在瞧著什麼有趣的物事一般,心底不由得一涼,卻忽然聽見遲陵慢悠悠道:“公主現在過來,恐怕是不合時宜吧?”

她轉身,便見遲陵慢慢站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盯住她。

冤家路窄,當真是冤家路窄。

他剛剛邀請她去觀摩五馬分屍,她剛剛拒絕了他,此刻當著他的麵來找遲聿,在他眼裡恐怕就是沒安好心。

她倒確實是沒安好心。

商姒借此側身避開遲聿的目光,微抬下巴,眼尾飛揚,泠然回道:“我是公主,難道不是天子之下,萬人之上嗎?我難道找不得世子嗎?”

她是公主,哪怕如今長安落入遲聿手中,她也依舊是公主。

這是遲聿親口肯定的地位。

遲陵冷笑一聲,那笑容怎麼瞧怎麼令人毛骨悚然。

商姒見他如此笑,便垂下眼來,沉默不語。

她不欲與遲陵爭鋒,爭不過,更何況遲陵是也是昭國的王子。可此舉落入遲聿眼中,倒是有些慫了的樣子。

他這個弟弟素來脾氣不好,怕他之人也多。遲聿唇角淡淡一掠,並未多說什麼,而是伸手攏了攏商姒額邊細發,大掌在她後心輕輕一拍,道:“去一邊坐著。”頓了頓,又道:“背對著他們。”

她莫名其妙地抬頭,抿了抿唇,沉默著走到一邊坐下,依他的話乖乖地背對著眾臣坐著,雙手交疊於腿上,耳朵卻豎起來聽著他們的動靜。

遲陵抬手對遲聿一禮,沉聲道:“二哥如今初入長安,人心浮躁,上下不安,加之有亂黨暗中煽動,實在難以平定局麵。我如今已經徹查了朝廷上下九成官員,故而決定明日當眾處決禦史中丞蕭儀。”

此話一出,商姒背影微動,似乎是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回頭。

遲陵冷笑,目光掠向商姒的背影,又低頭稟道:“今天子下落不明,大局難定,屬下遍尋無果,故而臣弟愚見,不若早日尋到傳國玉璽,令立新帝。”

商姒眼皮直跳,心底大驚。

果真到了這一步。

之前遲聿遲遲不肯直接略過尋找天子為帝,不是畏懼天下人言,罵他弑君篡位,就是想扶持新的傀儡,再做第二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王贇。

但他之前親口承認,他想折辱天子,想要他性命,故而他並不打算擁護舊的天子。

楚國虎視眈眈,他也萬萬不會引狼入室,故而扶持傀儡也不對。

難道他已經決定自己篡位稱帝,之所以拖了這麼久,是在尋傳國玉璽?

王贇已死,傳國玉璽,自然隻有她知道下落。

可她絕不會交出去。

有人出列道:“不可!天子下落不明,萬一並未有性命之憂,此舉便是擅自廢帝!”

此話一落,薛翕便嘲諷道:“天子若安然無恙,如今朝廷動蕩,他不出來主持大局,又怎堪天子之位?”他說著,又對遲聿奉承道:“世子身兼大義,滅奸佞亂黨,文武具備,心懷天下,照下官看,世子您……可堪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