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1 / 2)

商姒夢到了幼年時的那一段時光。

那時,她還在冷宮裡待著,李公公也還沒有死,他從宮外帶了酥油餅,拿黃紙包著,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裡,一路回到了冷宮,便笑著喚道:“樂兒,快出來瞧瞧,又有什麼好東西了?”

八歲的她赤著腳奔了出來,歡快地撲到李公公身上去,笑嘻嘻道:“李爺爺最好了!樂兒最喜歡爺爺!”

她乳名就叫樂兒,是李公公和一乾年長的嬤嬤們給她取的,他們不敢討論這個女孩的來曆,卻覺得她可憐,自生自滅定然是會早早夭折的,李公公剛好又缺個孫女,索性在宮裡偷偷地養大這個女孩。

李公公將女孩兒接了個滿懷,故意撫著腰道:“哎喲!我這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撲,我的腰喲!”嚇得樂兒連忙從他身上下來,摟過李公公的手臂,笑著搖了搖,“爺爺才不是一大把年紀,爺爺還會長命百歲!好爺爺,你給我帶了什麼呀?”

李公公被她的小嘴哄得樂嗬嗬的,從懷裡掏出酥油餅來,樂兒歡呼一聲,捧著便大口吃起來,李公公看著她狼吞虎咽,笑道:“你這丫頭,慢點吃,女孩子家家的,要做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樂兒卻反駁道:“什麼是大家閨秀?就是我上回偷偷瞧到的姑娘麼?把自己打扮得五顏六色,頭上也不知戴著什麼,走路慢,說話聲音小。”

李公公輕叱道:“那可是尚書台大人的女兒,身份尊貴,禮儀也是一等一的……好啦,我不說了,我們家樂兒也好,比那些走路慢、說話小聲的姑娘們好一萬倍。”

樂兒揚唇一笑,眸子晶亮晶亮的,像載滿了滿天星辰一般。

舊時之事如同大夢一場,商姒陷入一片混沌之中,那股寧靜的感覺像湖底張牙舞爪的水藻,拖拽著她沉入無邊幻境。

不知過了多久,商姒驚喘一聲,睜開眼睛。

她望著床頂怔怔發呆,愣了許久,才發覺自己是蜷縮在遲聿懷中的。

男人抱著她,除了手臂搭在她的腰間之外,卻沒有過分的舉動。相反是她,緊緊摟著他不說,還將小臉靠在他的胸膛之上,男人沉重的呼吸響在她的耳畔,她渾身汗毛直豎,想躲又躲不得,腦子有些發懵。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在涼亭中逗著貓兒的,為什麼躺在了這裡?還是在遲聿的懷裡?

姿勢還這麼不安分?!

他主動……把她抱到床上的麼?

商姒越想越深入,越深入越覺得不得了,她之前還在擔心自身性命,想著會不會如同王贇一般,惹惱他便直接被斬了,誰知這人非但不為難她,還抱著她睡覺?

商姒想笑,又有點想哭。

說來也是心酸,她摸不準他的心思,老是費儘心思地在他麵前周旋,唯恐一步走錯遭遇翻臉,可他似乎壓根沒將許多細小之事放在心上,他自己說不為難她,就真的不為難她。

她在黑暗中,無聲歎了口氣。

似乎這一聲歎氣顯得突兀,腰間手臂驀地一鬆,遲聿睜開了眼睛。

他睫毛很長,睫毛下的雪亮瞳仁在黑暗裡都發光,商姒被他看得無所適從,他薄唇微彎,低聲道:“醒了多久了?”

因為是才醒來,他的嗓音有些沙啞,低沉而磁性,不經意透出溫柔,格外撩撥心弦。

商姒把小臉埋回去,悶聲道:“我才醒。”她忽然想到什麼,猛地坐起身來,赤著腳跳下了床,開始滿殿轉悠道:“我之前撿的貓兒呢……”

“扔了。”遲聿抬眼淡淡看著她。

“扔了?”商姒大駭,頓下腳步呆呆地看著他,遲聿揉了揉眉心,無奈道:“沒扔,你過來。”

她赤著腳,噠噠噠地跑過來。

遲聿把她拉回床上,掀開被子給她看,“你瞧它睡得不是正香?”

雪白色的小小一團,正蜷縮在枕頭邊,半個身子罩在被子裡,睡得正香甜,可以聽見小小的鼾聲。

商姒眨了眨眼睛,伸手戳了戳,這確實是她之前撿的那一隻。

毛發乾了之後,它顯得有些蓬鬆,與她記憶中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奶貓不同了。

商姒跪坐著,彎腰慢慢把它捧起來,揚唇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這笑容如此明媚,像冰封千裡的冰原,在一刹那春暖花開,萬物複蘇。

她笑得像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了。

遲聿低笑出聲,撐坐起來,展臂將她摟入懷裡,偏頭親了親她的臉頰,笑道:“就值得這般開心?”

她抱著貓兒,不好躲他,被他親了個實打實的。

商姒頓了頓,岔開話頭,“世子為什麼把我抱到床上來了?”還捎帶了一隻貓。

遲聿淡淡一笑,手指勾過她的長發,“不許我動,卻連抱著睡也不可以?”

“世子要抱我豈敢反抗?”她不禁頂撞。

他淡笑,嗓音沉沉響在耳畔,“指不定哪天就要了你的身子。”

她驀地仰頭望著他,抿唇道:“世子不懷疑我了?”

“不需要懷疑。”

也是,她無論是誰,於他都毫無威脅可言。

商姒撫了撫貓兒,稍稍安下了心來。

她陪著遲聿用了晚膳,端上晚膳的宮人頻頻悄悄打量著商姒,商姒卻有些不解,待到吃完了晚膳,遲聿不知去做什麼了,商姒獨自在殿外四處晃悠著,走到一個頻頻瞧她的宮女麵前,好奇地問道:“你們看我作甚?”

那宮女臉頰微紅,不好回答,商姒又湊近了問:“公主問話,你敢不答?”

她的語氣並不嚴厲冰冷,那小宮女往後挪了一步,期期艾艾道:“那日世子將殿下抱回來,所有人都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