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五)(1 / 2)

為什麼會拒絕,遲聿是真的想不通。

他自認自己待她不錯,若是常人,恐怕哭著求著希望他能大發慈悲網開一麵,現在,他不但要饒她一命,還要給她一輩子的錦衣玉食,隻是換她在身邊作陪,她卻不願意?

遲聿素來強硬慣了,這天下還無人可以拒絕他,他當即一勾薄唇,冷漠道:“此事由不得你做主。”

商姒狠狠一咬下唇,臉色蒼白地看著他。

她的背還露在外麵,此刻衣衫不整,發絲淩亂,分明是極為曖昧的情狀,那顆心卻拒人以千裡之外,她的背脊崩得死緊,警惕地盯著遲聿,就像是被獵豹捕食的一隻兔子,隨時準備開始逃命。

盯著他看了許久,她才似乎意識到自己的狀況,又慌忙攏緊衣裳,不顧身上的傷口還未包紮,她跳下床便要跑,才打開門,腰間一緊,商姒尖叫一聲,被他倒著提溜了回去。

外麵的宮人不知為何會如此,全都麵麵相覷,驚疑不定。

眼前打開的門再次無情地關上,商姒緊緊閉上眼,瘋狂地掙紮著。

遲聿把這亂動的少年緊緊地鉗製在懷裡,咬著牙道:“在我身邊是虧待你了嗎?何為荒謬?朕是帝王,朕說什麼是荒謬,什麼就是荒謬,朕要你老老實實在身邊,你以為你逃得掉?”

他其實不想把話說得那麼絕,可懷中少年掙紮得眼睛都紅了,還是死死地瞪著他,一副不肯屈服的模樣。

她從來不敢用這種眼神看他的,但是熟悉之後,商姒就敢了。尤其是經曆過一次死亡,直到他心裡有她之後,遲聿覺得她是有恃無恐了,是被自己一貫的縱容弄得越發膽大了,他咬著牙厲聲道:“你再掙紮,朕就把你重新關回去!”

她果然不再掙紮,遲聿抱緊她,隔了半晌,卻聽到她冷冷的聲音,“我是階下囚,您是天子,您如果願意,大可不必征求我的意見,可既然與我說了,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是一個答案——我不願意。”

她不能暴露自己的女兒身。

她不能賭遲聿知曉她性彆後的態度,更不能想象,若廢帝是女子的消息昭告於天下,那麼曾經的大曄王朝更是成了一樁笑話,天子女扮男裝坐了多年江山,那些朝臣所拜的隻是一介女流之輩,她會是讓千千萬萬個人蒙羞的罪人,也對不起那僅僅幾個支持過她的人。

她曾經答應過撫養自己長大的李公公,會一直女扮男裝下去,直到遠離爭奪,遠離權力的製高點。

商姒不願意,她又憑什麼非要答應不可?

……

後來,商姒便被重新軟禁了起來。

遲聿讓她自己一個人獨自清醒清醒,沒有宮人同她說話,隻有一日三餐的按時供奉,商姒卻不吃不喝,隻用沉默來抗拒遲聿,她知道,這個人若是沒了耐心,她隨時都會被他發現女兒身,所以隻能這樣抗拒著,不給他任何麵子,試圖激怒他,哪怕這樣會有性命之憂,但她很清楚他身為天下之主的驕傲——她越是這樣挑釁,他越是想要征服讓她,讓她主動服軟。

商姒在賭,事實證明,她確實賭贏了。

遲聿在出征之前,最後一次來探望她時,依舊是坐在了經常下棋的那個位置,宮人小心地端上茶來,遲聿卻不碰杯盞,隻道:“朕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如此之不知死活,油鹽不進。”

商姒低垂著眼瞼,淡聲道:“前半生嘗過富貴,餘生隻願自由。陛下若是開恩,就放我離開,或是將我幽禁一輩子,若是意難平,可以將我……”她心底微微一緊,抬眼道:“……將我殺了。”

遲聿慍怒道:“就因為朕想要你,你就寧可去死?”

商姒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不是因為陛下想要我,而是因為陛下想要我,我卻是男子,更是廢帝。如果我不是廢帝,也不是男子,陛下隻需略施小計,加以威逼利誘,我或許就真的會妥協。”

如果沒有那些東西始終束縛著她,她又何必要與人作對至此?

商姒很感激遲聿,這個人在她漫長又無聊的歲月裡,至少給了她一點快樂,如果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商姒會更加感激他,甚至會將他視為交心之人——她被關在牢裡時,是切切實實地確定了的,她希望他能活下來。

不僅僅是因為他活下來,她才能保命。更因為這個親自教她下棋的男人,分明算她的敵人,卻比那些與她無關的人更有善意,更不會為難她。

遲聿的溫暖就像一把火,照亮了她多年以來的黑暗。

可為什麼,就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呢?

遲聿冷淡道:“既然如此,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