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陵(二)(1 / 2)

宮人魚貫而入,捧來山珍海味,遲陵坐在桌前,迷茫地望著麵前數不儘的美味佳肴,有些無所適從,遲聿已坐到了他身邊來,親自為他布菜,微笑道:“我看你應是餓了,就在這裡陪我用膳。”

遲陵遲疑道:“可是……我還要回去,要不然奶娘她們……”

“無妨。”遲聿淡淡道:“我會派人過去知會她們,這幾日你就留在我這裡罷。”

遲陵垂下了小腦袋。

過了許久,他還是忍不住問出那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連母親都嫌棄他,大家都看不起他,為什麼還會有人對他好呢?

他這個樣子,不應該讓哥哥失望嗎?

遲聿淡淡一笑,隻將一塊肉夾到他麵前的瓷盤上,他放下筷子,反問道:“為什麼對你不好呢?”

遲陵說:“母親說我沒出息。”

遲聿:“你小小年紀,怎樣才叫出息?”

遲陵想了想,又道:“可我不如我的那些兄弟們,他們都說,我不能為母親爭口氣。”

“母親有我,又何須苛待你?”

“我的其他兄弟,都恨不得將我趕儘殺絕。”

遲聿忍俊不禁,“我是你親哥哥,一母同胞,與他們不同。”

遲陵仰頭望著他,麵露茫然,“可我不學無術,你為什麼不嫌棄我呢?”

遲聿是徹底明白了,這小子初見時,看似凶悍,實則心底毫無安全感,也甚為缺少關愛,哪怕麵對自己一母所生的哥哥,也害怕他和母親一樣對他冷眼相待。遲聿一時竟不知該作何感想,沉吟片刻,他說:“在你眼裡,你就隻有缺點麼?”

遲陵:“難道不是?”

遲聿:“……”

歎了口氣,遲聿抬手捏了捏眉心,淡淡道:“也不儘然。我瞧你就活潑直爽得很,方才我命人打探過,你是和遲睿打了一架,才弄得如此狼狽,是麼?”

遲陵登時氣地站起身來,激動道:“遲睿他娘的不是個東西!就知道畏畏縮縮,表裡不一,不敢和我正麵打一架,轉過頭就故意找父王告狀!我若不好好教訓他一頓,我咽不下這口氣!”

遲聿把手放到他肩頭,把這小子按了下去,繼續問道:“他表裡不一,是因為你是他的兄弟,對你們而言,能討父王喜愛之人才是贏家,他若能被你打一頓,換父王對你的徹底厭棄,也是值得的,你可明白?”

遲陵咬了咬壓根,緘默不言。

遲聿看這小子滿臉不服氣,不由得覺得好笑,“怎麼?我說得不對?”

遲陵惱道:“若是人人都這麼虛假,那這還有什麼意思?我若想報複他,難道也得故意讓他揍我一頓麼?”

遲陵其實知道,他不如遲睿圓滑,遲睿和他娘陳夫人,都是會告狀的貨色,遲睿平日可乖巧著,一到他麵前,才原形畢露,什麼醜惡的嘴臉都露出來了。遲陵想到自己也要像遲睿一樣諂媚討好,便覺得惡心。

那是他爹爹啊,遲陵聽人說父子天倫,為什麼做兒子的,麵對自己的父親,也要如此虛假呢?

遲陵想不通,“人人都如演戲一般的話,那麼又怎會叫做真孝?難道父王想要的是便是這樣虛假的孝道嗎?”

遲聿眸色微黯,沉默良久。

最後,他道:“不是你的錯,是生在王室的錯,你不是沒出息,隻是不適合呆在皇宮裡。”

翌日,遲聿便去向母親請安。

王後剛要去午睡,見遲聿來了,連忙歡喜地拉著他的手,好生噓寒問暖了一番,又問他進來如何,可有討父親喜歡,遲聿俱一一答了,說到最後,遲聿卻說:“母親,孩兒想將阿陵帶在身邊。”

王後的臉色刷得冷了下來,口氣不善道:“你見到他了?那孩子不成器,愚昧不堪,難以教化,你又何必管他!”

遲聿不以為然,淡淡道:“母親才情甚佳,兒臣不負期望,父王英雄蓋世,阿陵又豈會難以教化?依兒臣看,母親不過是對當年之事如鯁在喉,將被父王冷落的不滿發泄到了他身上而已。”

王後勃然大怒,“遲聿!你便是這般對你母親說話的嗎?”

遲聿抬手行了一禮,“兒臣出言不遜,母親息怒。”

王後冷冷看著自己的長子,不得不說,這些年遲聿不在她身邊長大,日益令她感到陌生起來,當初她以為她的長子,既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會被她牢牢地拿捏在掌中,如此才忽然覺得,他長大了,長大到所有人都拘束不了他,也包括她自己。

遲聿並未打算放棄,他繼續道:“兒臣此番來通知母親,是心意已決。今後,阿陵會隨兒臣出宮,在軍營裡曆練。”

王後道:“你弟弟才十歲!”

遲聿道:“與其在宮中格格不入,磋磨歲月,不若將來從小投身行伍,將來為將。”

王後的胸口劇烈起伏,她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她本來就是孤家寡人了,現在她唯一出息的兒子,還要從她的麵前帶走另一個,那怎麼可以?

可遲聿心誌堅定,不會更改分毫。

遲陵翌日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樹上掏鳥窩,他看見哥哥和一個不認識的將軍走了過來,腳底一滑,自己從樹上跌了下去。

遲聿身邊的將軍展臂,將他穩穩接住,低頭看著懷中臉色煞白的少年,大笑道:“世子,這小子就是您說的四公子嗎?膽子就這麼點兒,將來如何上陣殺敵?”

遲陵愣住了,想要掙紮,這將軍卻起了壞心,無論如何都不放開他,一副“你能拿我怎麼辦”的模樣,遲陵火從心起,張嘴狠狠地咬了下去,這一口絲毫不曾留情,凶悍地像隻小獸,那將軍疼得一抽氣,放開了他,遲陵連忙跳了下來,閃到了遲聿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