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再次劃破天空,光芒透過窗戶躍進屋內,大廳裡自從少女出現後一直凝滯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眾人下意識思考起她說的話——
姑姑、爸媽?
葉驍收回視線,看向同樣驚疑不定的顧家人,所以……她就是顧家大房那個據說從小體弱多病的小女兒?
她的出現會不會對顧家現有形勢造成影響,她又能否壓服得住各懷鬼胎、心思各異的其他人?
一個又一個問題接連在他腦海閃過,仿佛同往常一樣冷靜理智,隻有胸腔依舊鼓噪的跳動昭示著他不平的心緒。
鬱栩文看著她瘦弱的體格和眉宇間難以掩飾的病色,眉頭不自覺蹙起,這身體似乎比傳言中還要差啊。
“……茉莉?”顧琪麵露遲疑。
對這個侄女,她除了在她小時候見過幾次外,也就是前不久在醫院匆匆瞧過一回。
那時候她剛因為收到父母和兄長出事的消息,情緒激動進了ICU,雖然最終搶救過來,但意識遲遲不能清醒,她隻是隔著玻璃窗瞧了一眼。
當時她靜靜躺在床上,整個人脆弱得仿佛隨時會斷氣,即使能看出容貌尚佳,可在那樣的情況下,再好看的皮囊也打了折扣,根本生不起其它想法。
然而現在,她不過是睜開了眼、站在了她麵前,便使顧琪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好似所有的思緒和感官都被掠奪,腦海裡隻剩下一片空白。
就像那空氣中蕩漾的茉莉花香,明明很清淡,可是霸道的讓人無處可藏。
“是我……咳咳,抱歉,我來晚了。”
輕柔的嗓音夾雜著虛弱的咳嗽聲,消瘦的肩膀隨之晃動,白雪鑄就般的人兒雙頰終於染上了兩抹粉霞,卻看得人呼吸一緊,生怕她就此倒下。
顧茉莉抬起腳,慢慢走上前,黑色裙擺蕩起又落下,猶如水波,在眾人心頭泛起一層層漣漪。
以前為什麼從未聽說過顧家小女兒原來是這副模樣?
美,確實美極,可相比起她精致完美的五官,那獨一份、宛若琉璃般剔透的氣質則更讓人挪不開眼。
仿佛冰天雪地裡的一朵花,透著點易碎的清冷感,又無限惹人憐愛,隻恨不能好好保護。
翟庭琛站在原地,注視著她一步步走近,擦肩而過時她眼瞼微微顫動,極輕的看了他一眼。
流光溢彩的瞳孔裡倒影著他的身影,不知是剛才咳嗽所致,還是心中難受,她的眼尾泛著紅,眸中水汽氤氳,讓他不禁想起曾經打著傘走在江南小鎮石板路上的情景。
細雨如絲,連空氣中都似乎含著潮濕,他安靜的走著,感受著那一刻難得的平和,好似身心都受到了洗禮。一直壓在心上無法解脫的枷鎖得到釋放,他不再是“翟二爺”,而隻是一個誰也不認識的普通路人。
即使短暫,即使過了多年,再回想時,那一幕幕似乎依舊記憶猶新。
隻可惜之後再也沒有體會過。
“謝謝您能來。”顧茉莉輕輕朝他頷首,纖長的脖頸微垂,仿佛一折就斷。
翟庭琛目光掠過,眼神微微波動。他斂眸、垂眼,禮貌的點頭回應,而後與她相錯離開。
一個向裡,一個朝外。
一個鄭重捧起一對中年夫妻的畫像,一個轉身時無聲關上了剛被打開不久的大門,將風擋在門外。
*
有了顧茉莉這個直係親屬、第一順位繼承人的到來,遺像的歸屬毋庸置疑,任顧琤、顧琪等人再不甘也無濟於事,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走在最前麵,雖然時不時低聲咳嗽,身形也似搖曳的小白花一樣隨時可能會倒,但仍然堅持到了所有流程結束。
一路上即使再難過,她也保持著應有的禮儀,進退有度、落落大方,將之前因為二房他們爭執打架而丟掉的顧家顏麵儘數撿了起來。
直到來到墓園,親眼見到盛放著父母骨灰盒的棺材下葬,她才終於再也忍不住,眼淚傾瀉而下,很快打濕了她的臉龐、她的衣襟,卻並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然而,這種壓抑的哭泣卻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酸不已。
所有人心頭皆是無比沉重,如果說之前全是為了做戲,那麼現在大多都帶著些真情實感。
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轉眼就隻剩下這麼一個柔弱的小姑娘,落在那一群眼中隻有利益的親戚手裡,以後可怎麼辦?
“賢侄女啊,我以前和你爸關係不錯,要是有麻煩和解決不了的問題,儘管來找我。”有人主動開口,邊說還邊掃了眼顧琤和顧琪,似有所指。
“彆怕,公司也有職業代理人,一時半會出不了事。”
“是啊是啊。”一人開口,其他人順勢跟上,“如果有不懂的,也可以來找我。”
“還有我!”
顧琤和顧琪察覺到周圍朝他們投射過來的警告眼神,不由縮了縮脖子。
怎……怎麼都這麼看他們,活像他們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一樣,再怎麼說茉莉也是他們的親侄女,他們還不至於那麼喪心病狂。
當然,若是她自己身體扛不住,那就另當彆論了。
顧琪上下掃視顧茉莉,轉頭望向墓碑上並排而立的兩個名字,眼裡到底還是浮上了幾絲傷感。
其實大哥大嫂
以往待她確實不錯,起碼比老頭子當家時好,要不然她也不能嫁到吳家。
以老頭子那防賊的架勢,還不定會把她許配給什麼歪瓜裂棗。
她抿了抿唇,罷了罷了,隻要不是顧琤那家夥上位就好。隻要這個侄女還在,她就不動了,隻看天意怎麼安排。
“沒事的話我就先回了。”她拉過丈夫往山下走,“雨越下越大了,我可不想也出了車禍。”
這話說得其他人更加怒目而視,還嫌小姑娘不夠難過,非要提醒她還有個失蹤的哥哥?
“我會多督促警方那邊,再擴大些搜救範圍,肯定儘快為你找到楓杭那小子的下落。”一身正裝、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的男人歎了口氣,安慰顧茉莉。
“也彆太悲觀,現在並不能確定他一定出了事。”
雖然過去這麼久,生還希望渺茫,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以這丫頭的樣子可再經不起打擊了。
“我明白。”顧茉莉身形晃了晃,還是努力對著他和眾人鞠了一躬,“謝謝伯伯,謝謝大家。”
男人又歎了聲,背著手在秘書的攙扶下下了山,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著走了。
葉驍落到最後,才下幾個台階,又忍不住回頭去瞧。
那個纖弱的少女獨自站在一排排墓碑前,長發在她身後飛舞,仿若即將飄零的落葉,透著蕭瑟與沉寂。
山頂起了薄霧,漸漸模糊了她的身影,似乎下一刻就會消散於山林間。
他下意識轉身,卻聽下方又是一道熟悉的喊聲:“葉驍哥哥,快點呀!”
葉驍眉心狠狠跳了跳,調轉方向快步下山,絲毫沒理會半途想拽住他的手和愈發焦急的呼喚。
鬱栩文笑得樂不可支,坐到車上還忍不住調侃:“瞧把你嚇的,不就一個小姑娘,至於嗎?”
“她的纏功和瘋勁你又不是沒見過。”葉驍從儲物箱裡取出一次性毛巾,煩躁的擦了擦被雨水沾濕的頭發。
“我多看誰一眼,她都可能衝過去給一巴掌,還小姑娘?完全就是個瘋子!”
聽不懂人話、毫不在意彆人想法,隻顧自己開心的瘋子!
“誰讓她那麼愛你呢,愛得無法自拔、無可救藥。”鬱栩文故意逗他,“以我看,要不你就從了她吧?”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