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皎皎咬著手指,心中仿若冰火兩重天,煎熬得頭上都冒了汗。
“你怎麼了?”
顧茉莉剛走進陽台,就見裡麵站著個人,她正想道歉退出去,卻發現那人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他彎著腰緊緊抓著欄杆,身形還在微微搖晃,隻是背對著她,瞧不見麵容。
“您是哪裡不舒服嗎,需不需要我去叫人?”她扶著門框,一時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沒事。”裴肅極力遏製著那種暈眩的感覺,耳中嗡嗡的,要不是欄杆支撐,恐怕真會一頭栽倒在地。
今天開了一天的會,而後又馬不停蹄的去視察,中間連歇息的時間都沒有就趕來了這裡,要不然他也不會直接坐車過來。
在這方麵他一向注意,從不會給彆人留下攻奸他的把柄。
可是他也高估了自己,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時候犯了病。
頭暈目眩讓他集中不了精力,也根本沒有力氣回頭去瞧後麵是誰,隻知道應該是個年輕女人。
那就更不能扯上關係了。
他閉著眼,雙手幾乎按進大理石紋路裡才保持了些許的清醒,“我休息會就好,不用管我。”
身後好一會沒有動靜,他正以為對方走了,卻沒想到隨即一陣香氣襲來,他猛地睜開眼,轉身、後退,幾個動作一氣嗬成,仿佛演練了無數遍。
顧茉莉愣愣的,看看兩人之間突然拉大的距離,又看看他蒼白卻輪廓分明、顯得剛毅俊朗的臉,不由啞然失笑。
他這是被多少人纏過,才能練就這般熟稔的躲避動作呀?都形成條件反射了。
“對、對不起,是我嚇到你了。”她咳了咳,舉起右臂,掌心靜靜躺著一顆顏色粉粉的糖,細聞還有點淡淡的櫻花香。
“你是不是低血糖呀?如果不想看醫生的話,可以先吃顆糖,很甜的。”
她的語氣輕柔舒緩,很好聽,但更像是在哄小孩。
裴肅愕然,她這是把他當成了不舒服還不想看醫生,故意說自己沒事的孩童?
他望著那顆糖,遲遲沒有動作。
“不喜歡嗎?”顧茉莉也瞧,而後收回手。
裴肅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見她不知從哪取出一個小袋子,嘩啦啦倒出好幾顆,紫皮糖、水果糖,居然還有一個Q版奶牛形狀的奶糖。
“這是純牛奶製作,營養很高。”顧茉莉見他盯著那個,忙挑出來遞過去,“給,吃點糖應該就能好很多,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要好好吃飯。”
“……謝謝,麻煩你給我剛才那顆就好。”
如果必須選一個,小孩吃的奶糖和粉色之間,他寧願選擇粉色。
“櫻花軟糖嗎?”顧茉莉笑得眉眼彎彎,“我也很喜歡這個,吃起來有櫻花的味道,而且很香,香味還會保持很久。”
剛小心撚起糖塞進嘴裡的裴肅:“……”
突然就如鯁在喉,吐也不是,吃也不是,難道之後他每次說話都會有股櫻花味?
“不喜歡嗎?”顧茉莉歪歪頭,“那這個椰子味的……”
“不用了。”裴肅慢慢將糖咽下去,“就這個可以了。”
櫻花味就櫻花味吧,大不了他接下來不說話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是糖起了作用,還是經過這麼一打岔轉移了注意力,他的精神好了不少,那種暈眩感褪去,鼻腔似乎也通暢了。
他緩緩吸了口氣,確實有股好聞的花香縈繞四周,但不是什麼櫻花,而是茉莉花香。
他重新看向麵前的少女,她的麵容比在車裡時瞧著更加精致,眉宇間那抹羸弱削弱了些許她身上的不真實感,讓人情不自禁升出保護欲。
不像天使,倒像是被天使保護的瓷娃娃。
“顧小姐。”他頷首致意,情緒如過眼雲煙轉瞬收起,“幸會。”
“你認識我?”顧茉莉眼眸微睜,第一反應便是向後瞧,神色透著幾分心虛。
裴肅微怔,他認識她這件事讓她心虛……他不覺產生了一種“他是不是很不堪”的懷疑。
“顧總。”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從後方響起。
裴肅就見少女猛地轉過身,快速將糖果往他懷裡一塞,隨即仿若無事般的抬頭望天。
“……”其實你這樣更像做賊心虛。
不過她剛才是不是抓到他手腕了?
裴肅盯著自己的手,表情怔怔,似是有什麼讓他難以理解的事,好半晌直到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才如夢初醒般抬起頭。
嚴恒已經繞過廊柱走了進來,見到他顯然也有些訝異。
“裴先生。”
是他,那個噴泉邊和她站在一處的男人。
裴肅眸光微淡,輕輕點頭並未作答。
嚴恒也不在意,目光落向明顯又做了“壞事”的某人,視線在她手中的空袋子上轉了轉,了然,“難怪您今日選了這件。”
就為了它有個隱藏口袋好裝東西是吧?
“咳咳。”顧茉莉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嚴秘書有事嗎?”
“有也沒有。”嚴恒陪她做戲,“隻是老板突然不見了,身為秘書比較心慌,生怕我有哪裡做得不到位,若是再給您造成麻煩那就不好了。”
“能有什麼麻煩?”顧茉莉不滿,“我這麼大的人還會丟了不成?”
“當然不會,您這麼聰明怎麼會做小孩子才會做的事。”嚴恒瞥了眼她的手,似有所指。
顧茉莉下意識將手背到身後,做完才察覺到自己好像露了怯,連忙挺直脊背,努力做出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姿態。
裴肅看著兩人,非常突兀的感到了一絲煩躁,他們之間仿佛有著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其他人排除在外。
這種感覺,很不好。
“顧小姐今日來還帶著秘書?”他不由出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可話一出口他卻先愣住了,這樣堪稱不禮貌的行為以他的自製力以往絕對做不出來。
“啊,他……”顧茉莉正要回答,嚴恒先一步接過話頭。
“顧總近段時間忙於集團內部事宜,對人事上難免有些疏漏,我作為秘書有責任隨行幫忙提醒,以免造成誤會。”他微微一笑,雲淡風輕。
“比如現在這般。”
裴肅皺眉,什麼意思?
顧茉莉摸了摸臉頰,眼神有些飄忽,嚴恒輕哼,“顧總怕是沒看我給您的資料,這位是葉夫人的弟弟,也算您的長輩了。”
裴肅這才明白,原來她剛才的心虛是因為她不認識他?
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冷然,前者對她,後者對嚴恒。
他語帶輕視,他就不客氣回懟:秘書又怎樣,她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連秘書都不如。
裴肅捏著手裡的幾顆糖,緩緩放進外兜,“今天謝謝顧小姐了,我欠你一個人情,他日若是需要,我一定竭力報答。”
“不用這麼客氣,小事、小事……”顧茉莉連連擺手,黑眸一眨一眨,似在說暗號——
“彆提,千萬彆提糖!”
裴肅下頜動了動,再次頷首後就往外走,嚴恒垂眼,讓到一邊。
有時候身份的差異不在嘴上,而在動作上。
他以話回懟,他就以行動展示他的不屑——你連讓我爭論
的資格都沒有。
他諷刺的勾起唇,上位者就是這般,傲慢從不顯於形,卻透在骨。
他們具有良好的教養,無論對同階層的人,還是對司機、保姆,都會做到同等相待,溫和又不失禮貌。以高標準要求自己,用寬宥對待他人,從不隨意發火動怒,連生氣都是不動聲色,謙遜得宛如完美君子。
可是自小優渥的環境、從出生起就坐在金字塔尖的高度,也讓他們的血液裡裝滿了自上而下式的高傲。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嘔。
嚴恒掀起眼皮,視野最轉角有道粉色的身影來來回回不停小步挪動著,好似在躊躇;最前方一身煙灰色西裝的男人正快步朝這邊走來。
他挑眉,驀地抬高音量,“葉少。”
粉色身影一頓,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端著酒杯從隱蔽處衝了出來。
“哎呀!”
嚴恒聽著前方傳來的驚呼聲和酒杯落地的嘩啦聲,輕輕揚起了唇。